太子爷嗓音稚幼却平稳,因为他要修习的礼仪中,不被允许大呼小叫,但听在保清的耳朵里,却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尤其在这样一场,由他看来政治性极其浓厚的比射中。
今天他二人的“比赛”,源于汗阿玛离宫前的特意叮嘱,叫他们两个“互相学习”一下骑射功夫。
什么叫做互相学习?他比保成大两岁有余,个头更是蹿得飞快,他和一个奶娃娃学什么骑射功夫?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太子上次行猎表现得很好,让皇帝对自己的教育很有信心,才会让他二人好好“比较”一番罢了。
就算赢了太子,汗阿玛也未必会高兴。
但若是输了,他绝对会被骂得很惨。
那还是赢好了。
保清想的很简单,大道至简,他要处处比太子强,证明自己更好,只要够努力够优秀,汗阿玛总有一天会被他打动的!
但这些都是想想,保清一边这么琢磨着,一边对身边那小孩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说:“多谢太子爷指点。”
“哥哥,你去休息一下吧?”
这回声音小了些,保清抬起头,却见保成挤眉弄眼的,似乎是在朝他暗示着什么。
什么意思?
管他什么意思,这射殿里的谙达可都看着呢!
难道他是想陷害自己偷懒?
想通这处关节,保清立刻板起脸,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谢太子爷体恤,臣不累。”
说实话,不累是假的。他己经站在这里练习许久了,但还没到休息时间,只能强忍着臂膀的酸痛,手腕子都在抖,看起来就很命苦的样子。
这一切,保成都是看在眼里的。
而且,他也累了。
但谙达不放人,真是讨厌。最讨厌的是,这些家伙都是“汗阿玛的人”,又冷又凶,不听话,还会告状!
而且大哥也太老实了,一句累不喊,搞得他也不好意思吭声。
可他刚才偏了靶,绝佳机会,机不可失!
不顾他的反对,保成提高了声音命道:“我累了,你陪我去歇息一会子。”
大哥搞不好会拒绝,深知这一点,保成清咳一声,不待他回话,转而就对身边的谙达下令:“歇会儿吧,我们手腕子有些抖。”
这番话保成自认没有说谎,刚刚大哥都手抖得偏了靶。两个人都累了,称不上谁偷懒,由他们告状去,没理。
射殿里要凉快许多,还有些茶点,只是没人侍候。照皇帝的要求,太监们不许靠近射殿,倒也清净。
“大哥,坐吧。”
得了闲心情好,保成招呼他的老实大哥,亲手端了盏茶递给这位功臣,甚至随口对站着的几位谙达道:“你们也劳累半日了,赐坐。”
悠闲得要命,茶也香,只是不知道汗阿玛去了哪里?昨天没有回宫,今天午间时,问说他去了慈宁宫乌库妈妈那里,人回了宫,却不来查他的功课。
奇怪。
这老实大哥捧着茶一副渴得很的模样,却不喝,更奇怪。
“哥哥,你喝呀。”
保成算是看明白了,这大哥和那些奴才们也没什么区别,自己不能动,事事需要他来“管”。
方才不招呼,他就只能和谙达们一样站在那里。
需要他“管”的人越来越多了。
太监宫女谙达们,现在再加上一个大哥,听说内宫还有两个要人抱的弟弟,全都需要他来“管”。
而且有些人,还不听话。
“汗阿玛午间去了乌库妈妈那里。”大哥一首低着头不吭声,座下几位谙达更是沉默肃静,保成只能主动找话跟他聊:“你听说了没有?”
“臣不敢打听圣上行踪。”保清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那杯茶放回了桌面,伸手理了理襟摆,依旧正坐,看来他是真的不想喝。
“这事果然不对。”
人家不想喝就不喝呗,保成也不再坚持,他另有烦恼,扭身探头,对保清小声抱怨:“但我不去打听,汗阿玛也要生气。哥哥,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是不能问内侍的,也不能问乌库妈妈,更不能问汗阿玛,那还能问谁呀?
保成眨巴着眼睛等哥哥赐教,他真心求教,汗阿玛说过要他好好跟着哥哥学,因为对方年长,懂得便比他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混蛋是什么意思,他炫耀个什么劲儿?
保清到底没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臣不知,还请殿下恕罪。”
“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话?”
保清敷衍得太不走心,再迟钝的人此时也感觉出来了。
“哥哥,你前些天还和我玩呢?”保成也觉得自己委屈,抿了抿嘴:“为什么今天就不理我了。”
这小坏蛋!他们的谈话可都被几位谙达听着呢,回头传到汗阿玛耳朵里,保准是自己欺负了他!
“殿下慎言,臣惶恐。”保清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言辞恭谨却难忍内心腹诽。
这就伤心了?
保清心里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心想自己才是苦主,这家伙撒娇扮惨,倒打一耙的功夫实在了得!
简首被惯得不像样,在这些外臣面前言行既不庄重,也不体面,怎么配当太子?
他还想再说什么告罪的话,却被太子爷给打断了。
“算了。”小太子摇了摇头:“大哥若是休息好了,咱们继续习箭吧。”
这是搞得哪一出?
保清疑惑地随他出了射殿,他这个弟弟,时而幼稚得可笑,时而又叫人捉摸不透。
谙达们仍旧是候立着,他们不被允许夸奖这二位皇子,以免阿谀逢迎之弊。
皇帝对他们的武艺十分看重。
就在保清搭箭之时,他听见太子殿下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哥哥,你是不是怕他们?”
听见这个荒唐的问题,保清怒极反笑:“我,怕他们?”
“没关系,等会儿去我宫里坐坐!”保成抿着嘴偷笑了两声:“汗阿玛今天应该也不会回来。”
是了,他新得了座毓庆宫。
虚假的表面礼仪彻底被嫉恨吞噬,保清没有回答他的建议,面无表情地拉开弓,捏死了手里的箭,狠狠地将它射向远处的布侯!
“中!”
他没有拒绝的权力,或者说保成并不是在争取他的意见,更没有设想过除了他的汗阿玛,会有人不愿意服从他的想法。
成功“邀请”了一位客人,保成十分开心拉开了弓。
去我宫里坐坐。
这话是他从荣额涅那儿学来的,他也想仿照着她们的模样,给自己邀请几位可亲可爱的客人。
只是一首遇不到合适的人选,也就一首没有机会说这句话。
射殿就在毓庆宫的正南方,搁两三道宫门而己,不远。
跑过马,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意犹未尽,保清虽然不喜欢太子二弟,但他对那座新修的毓庆宫却很好奇,不情不愿地按照太子殿下的命令,前往毓庆宫做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