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两日后的清晨
威尼斯总督府
乔瓦尼.丹多洛正无比专注地着掌心一枚崭新的金币。
“总督阁下，这是铸币厂最新设计的样币！成色十足，工艺精湛，堪称共和国百年铸币之巅峰！”
秘书官的声音在静谧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总督的手指此刻正贪婪地捕捉着掌中金属的每一个细节。
他感受着那坚硬的金属质感，以及浮雕图案的纹路在指尖留下的凹凸起伏。
虽然无法看见，但每一处细节都通过触觉清晰地映射在他那因失明而愈发敏锐的脑海中。
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如同温热的暖流，缓缓慰藉着他因日益衰老和嘈杂国事而紧绷的心弦。
“好....很好...”
乔瓦尼总督苍老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近乎沉醉的笑意。
“这才是属于威尼斯共和国的份量。”他的手指在金币上那凸起的耶稣圣像上反复流连，
“告诉他们，就用这个版式。至于这金币....”
他顿了顿
“就叫它［杜卡特］吧。”
总督微微抬起头，那双灰白浑浊的眼眸望向窗外潟湖的方向，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黑暗，看到了无数悬挂着圣马可旗帜、满载着黄金与货物的巨舰劈波斩浪，将威尼斯的意志播撒到己知世界的尽头。
他苍老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近乎梦幻的笑意。
“秘书官，你感觉到了吗？一个新的时代正在开启。
属于威尼斯共和国的黄金时代！杜卡特金币，它将成为我们手中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最动听的语言.....它将奠定我们未来百年，不，千年的海上霸权！”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将那枚象征未来的金币紧紧攥在手心。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侍从压低嗓音的通报：
“总督阁下！来自罗马教廷的急使求见！是孔塞桑枢机大人的特使！称有十万火急之事！”
乔瓦尼总督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孔塞桑枢机....？那是他们在罗马教廷内部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
他的特使如此急切，甚至不惜打破常规礼仪首接闯宫....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总督的心中浮现。
“快请！”
总督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一位面目憔悴神色显得极度疲惫的年轻教士被架了进来。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切地喘息着开口：
“总督阁下.....奉孔塞桑枢机大人之命前来报信...”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艰难的开口说道，同时秘书官接过他递上的一封皱巴巴的信件，
“枢机大人....大人他本是在枢机会议后当晚提前派遣我们报信，只是奈何途中遭遇猛烈风暴，延误了数日.....”
在他叙述的同时，秘书官也快速展开信件开始为总督诵读，
［教廷有变....以神圣罗马帝国的费力克斯枢机为首要求严惩的反对派势大...若特使前来.....一定要诚恳认错.....派最高级别使团.....携带最谦卑诚恳的悔过书和最..最为丰厚的诚意....”
轰隆！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乔瓦尼总督脑海中炸响.....他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失明的双眼骤然睁大，尽管里面只有一片空洞浑浊的灰白。
他明白了......
明白了那二十万金币非但不是如以往那般足够灭火的水，反而是助长火势的热油！
他们断然强硬拒绝指控却又奉上巨款，这无异于....为那些反对派递上了最完美的刺刀.....
“愚蠢！”
乔瓦尼总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掌猛地攥紧了掌中那枚杜卡特金币。
坚硬的金属边缘深深硌进他的掌心，带来一阵锐痛，却远不及他心中那被恐惧和懊悔撕裂的剧痛。
大议会那些议员！那些被愤怒冲昏头脑只盯着眼前蝇头小利盲目迷信金钱力量的蠢货！还有他自己投下的那关键一票！这是将整个共和国推向了悬崖边缘！
“来人！”
------
与此同时
东罗马帝国
凛冽的山风裹挟着初春的寒意，呼啸着穿过斯克瑞斯山谷。
斯克瑞斯金矿的北部边缘山坳，一座依托着帝国最新开发的金矿、并在君士坦丁十一世亲自督令下....一座皇家铸币厂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
而君士坦丁十一世此时正静立在铸币间核心区域一个相对高敞的观察台上，观看着刚刚开工的铸币厂厂内的铸币工序。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铸币厂的首席铸币官双手捧着一个深色托盘走来，然后单膝跪地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
托盘上面静静地躺着该厂自建成以来的第一批成品金币。
上百枚崭新的金币堆叠在一起，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金色光泽。
宦官总管上前小心地接过托盘呈送到皇帝面前。
君士坦丁十一世伸出手探入那堆叠的金色之中抓起一把。
金属触感清晰地传来，掌中的每一枚金币都闪耀着令人心醉的纯净金光。
成色、重量、工艺，都达到了他严苛要求的极致，足以媲美甚至超越那威尼斯的杜卡特金币！
他将新制金币举到眼前仔细端详。
正面，是线条刚劲、威严睥睨的罗马双头鹰徽记，象征着帝国横跨欧亚、统御东西的雄心。
背面，则是一柄笔首向下、锋芒毕露的罗马短剑，没有繁琐的装饰，没有统治者的头像，只有最首接的象征——帝国的权威与军事的力量。
双头金鹰，帝国之魂；
罗马利剑，复兴之刃。
君士坦丁十一世凝视着手中的金币，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厂内炉火的隆隆轰鸣、石锤的叮当敲击....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远去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缓缓地握紧了手掌，感受着金币那令人心安的份量。
然后......他摊开手，任由那些象征着帝国未来金融霸权的新奥古斯都金币，从指缝间一点点、一点点地洒落。
叮...叮当.....叮叮当当....
金币如同金色的雨点，一枚接一枚，清脆悦耳地敲击着下方托盘中的同伴，发出连绵不绝、如同天籁般的金属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