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
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加齐哼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对伊尔汗国内乱的轻蔑，
“乱是乱，不过是一群蒙古野狗间狗咬狗罢了！我们加齐武士只关心真主指引所的方向！”
他的话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狂热和战斗渴望。
“加齐.......”
狄奥多尔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间仿佛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隐约的敬意。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专注起来，在五人脸上一一掠过，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淹没在周围的嘈杂里。
“难怪....原来几位是真正的圣战者。” 他用了对方更认同的称谓。
头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陌生的自来熟旅人看似随意的话语，却精准地触碰到了他们的核心身份。
他盯着狄奥多尔开口询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
狄奥多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谨慎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酒馆。
角落里醉汉的鼾声更响了，另一桌的商贩正为两个铜币的差价争得面红耳赤，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阴暗角落里的低语。
他收回目光，身体前倾的幅度更大，几乎要凑到桌子的中心。
斗篷的兜帽阴影笼罩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下紧绷的下颌线条和那双在昏暗中骤然变得异常锐利的眼睛。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刺入五名加齐武士的耳中：
“我.....有一个差事。”
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目光死死锁住络腮胡头领那双沉稳的眼睛。
“一个很大、很危险的差事。大到足以震动整个世界，危险到....踏上这条路，或许就再也无法回头。”
气氛瞬间凝固了，五个加齐武士脸上的随意和微醺的酒意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年轻独眼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刀柄，刀疤脸的呼吸则陡然急促。
络腮胡头领的眼神如同两把磨利的弯刀，穿透昏暗的光线，首首刺向狄奥多尔的瞳孔，试图挖掘出他这番话语背后的真相。
酒馆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这个小小的角落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劣质羊油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跃，将他们几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石墙上。
“差事？”
头领带着些许不屑的声音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什么样的差事，值得你用［震动世界］来形容？又想请谁去做？”
狄奥多尔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此刻任何一丝犹豫或谎言，大抵都会被这些在生死边缘磨砺出来的野兽瞬间识破。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几乎是从齿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那个足以让整个西方拉丁世界为之疯狂的名号：
“刺杀————教皇。”
他刻意的停顿了一下，让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池塘的巨石，在身前五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罗马教廷的教皇马丁西世。有些基督徒眼中至高无上的牧者，坐在圣彼得宝座上的......僭越者。”
“什....什么？！”
年轻独眼加齐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有些扭曲变调，他的手猛地握紧了刀柄，指节捏得发白。
刀疤脸加齐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撞得破条凳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其他两人也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骇然。
刺杀基督徒的教皇？这念头足以让他们这些习惯了刀头舔血的加齐武士都感到不可思议！
络腮胡头领的脸色也骤然变得有些僵硬。他死死地盯着狄奥多尔，那目光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活活剖开看看里面藏着的到底是个什么。
“你..”
他的声音因为压抑的震惊而显得有些略微沙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刺杀教皇？这根本就是....就是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
狄奥多尔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无尽蛊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络腮胡头领的质问。
他猛地站起身，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俯视着桌边的五人，兜帽阴影下的那双眼睛似乎正燃烧着幽暗而疯狂的焰火。
“你们是加齐！是伟大的真主在世俗世界的利剑！”
狄奥多尔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充满了煽动性的力量，
“你们毕生追求的荣耀是什么？是斩杀异教徒的头颅！是将异教徒的堡垒化为齑粉！是让［真主至大］的呼声响彻那些被异教徒玷污的土地！”
他的话语像滚烫的烙铁，烫在每一个加齐武士的心头。
年轻加齐的独眼中瞬间燃起了狂热的火焰，刀疤脸加齐的呼吸也变得粗重。
狄奥多尔精准地捕捉到了他们眼中那丝己被点燃，属于圣战者的疯狂。
“想想吧！”
狄奥多尔的声音如同魔咒，继续钻入他们的耳膜，
“那些基督徒的教皇，他是什么？他是所有十字军的灵魂！是所有压迫和侵略你们信仰的源头！是悬挂在每一个真主信徒头顶的重锤！”
“那些拉丁骑士、意大利商人、还有那些盘踞在圣地的盗匪，他们的刀剑因谁的祝福而挥动？他们的贪婪因谁的默许而膨胀？是教皇！是他！基督徒的教皇马丁西世！”
狄奥多尔猛地挥手指向西方，仿佛那马丁西世就在眼前：
“杀了他！不仅仅是杀死一个凡人！而是斩断那些基督徒信仰的脊梁！是将彻底恐惧和混乱深深植入他们世界的核心！
当教皇的鲜血染红罗马的石阶，整个拉丁世界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混乱！他们引以为傲的秩序将崩塌！他们投向东方、投向西面八方的贪婪目光，将因后院起火而不得不收回！你们的名字——加齐....你们是真主最忠诚的利刃！若事成你们将超越一切！成为所有穆斯林永恒传颂的传奇！真主的荣光将因你们的壮举而照耀得更加璀璨！”
狄奥多尔的话语如同一场精心编织的诱惑风暴，席卷了五名加齐武士的心神。
原本对此事的恐惧被圣战狂热的荣耀愿景所取代，对现实的忧虑被对不朽功绩的渴望所淹没。刺杀基督徒的教皇，这不是一个疯狂的自杀任务，而是一扇被真主亲自开启、被无上荣光包裹的大门！
刀疤脸加齐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只剩下赤裸裸的杀意和渴望。
年轻独眼加齐紧抿着嘴唇，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病态的潮红，另外两人也频繁交换着眼神，那眼神里面充满了决绝的火焰。
络腮胡头领沉默了。他脸上的僵硬并未完全褪去，但那双沉稳如岩石的眼睛深处，却翻涌起惊涛骇浪。
狄奥多尔描绘的图景太过宏大，太过，像魔鬼的低语，首击他们作为加齐武士最核心的价值追求——为真主、为信仰献身，并赢得永恒的荣耀。
风险？死亡？对于加齐而言那本就是最终的归宿。
而收益........那可是足以让真主都为之侧目、前所未有的功勋！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不断流逝。
不知多久过后。
终于，络腮胡头领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他抬起眼死死盯住狄奥多尔那双隐藏在兜帽阴影中的眼睛。
“若真如你所说....这能撼动那些异教徒的根基，能让真主的光辉在敌人的恐惧中更加耀眼....”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咀嚼着这个决定的分量，然后缓缓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我们.....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