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来自意大利本土,尤其是与威尼斯有利益冲突深受其贸易挤压的枢机,脸上瞬间涨红,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
然而还有几位枢机,尤其是那些受资助与威尼斯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或是来自法国的枢机,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震惊之后是深深的忧虑和凝重。
“肃静!”
马丁西世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证据就在这里。缴自我基督盟军圣战收复的罗姆苏丹国安塔利亚总督府。真实性.....初判无可辩驳。”
他言简意赅,首接定下了这次会议的基调。
短暂的死寂后,一位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枢机主教费力克斯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圣座!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应立即发布绝罚令!并号召所有虔诚的基督徒国家,讨伐威尼斯这个信仰的叛徒!将其逐出基督的羊群!”
“对!绝罚!”
一位来自卡斯蒂利亚的枢机立刻激动地附和,
“必须严惩!这是对教廷权威的践踏!是对我们所有为圣地流血的十字军战士的亵渎!他们的金币沾满了殉道者的鲜血!”
然而,反对的声音同样强硬而现实。
“绝罚??”
一位来自法国南部的枢机主教雷蒙德冷冷地反驳,他捻着胸前的金十字架,用不急不缓的语气缓缓嘲讽着二人,
“然后呢?让整个地中海燃起战火?让威尼斯彻底倒向异教?顺便把我们通往东方的补给线彻底搅乱?别忘了,圣地的战士们还在苦苦支撑!”
“雷蒙德枢机所言有理!”
另一位来自意大利北部、家族与威尼斯贵族有联姻关系的枢机孔塞桑急忙接口,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此事....此事太过骇人!必须万分谨慎!仅凭这些从异教徒手里缴获的纸就草草断定?焉知这不是东方那些希腊人的离间计?或是热那亚人伪造出来打击对手的毒计?东帝国的巴西琉斯.....对威尼斯人在爱琴海的扩张,可是一首耿耿于怀!”
他巧妙地将矛头引向了证据来源的[可疑]和皇帝的[动机]。
“离间?伪造?”
费力克斯枢机怒极反笑,颤抖的手指指着桌上的纸张,
“罗马皇帝何必如此?他刚刚在安塔利亚打了胜仗!他需要的是盟友对抗异教徒!而不是在此时树敌于整个西方!”
争论迅速升级,支持严惩的一方,挥舞着信仰和正义的大旗,痛斥威尼斯的背叛要求立刻采取最严厉的制裁;
主张审慎的一方,则反复强调现实的利益纠葛、可能带来的灾难性后果、证据链的“薄弱环节”以及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议事厅内充满了火药味。烛光在激烈的声浪中不安地摇曳,墙壁上巨大的人影也随之晃动、纠缠,如同上演着一场不流血的角斗。
主座上的马丁西世始终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微微深陷的眼窝里,眼神在激烈的争吵中显得更加难测。
支持严惩一方的愤怒他理解,信仰的底线不容践踏;
主张审慎一方的担忧他也清楚,教廷的根基、十字军的事业、与世俗强权的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威尼斯,这个富可敌国的[虔诚]海洋共和国,每年流入教廷金库的供奉和贷款绝非小数目。
如果彻底撕破脸皮将其推向对立面甚至异教徒的怀抱.....那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若毫无表示,教廷的威信将荡然无存,如何面对其他虔诚的信徒?
时间在争吵中流逝。窗外的天色似乎更暗了,雨声也密集了些。
当争论的声浪达到一个顶峰,双方都有些筋疲力尽时,马丁西世终于停止了敲击桌面的动作。
“够了。”
他低沉的声音虽然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议事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教皇马丁西世的脸上。
马丁西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位枢机,最后落在那一堆摊开的、如同烫手山芋般的纸上。
“威尼斯的行径,”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千钧之重的权衡,
“若属实,其罪...必要严惩。”
马丁西世承认了叛教罪行的严重性,这定调让支持严惩的枢机们精神一振。
“但是教廷行事,须为整个基督羊群的安宁计,为信仰根基的稳固计。”他又转向了现实的考量,让站队另一部分的枢机们稍稍松了口气。
教皇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凝聚最后的决断:
“即刻派遣特使团,前往威尼斯共和国。”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至于人选....就由....向来老练的贝尼尼奥枢机领衔,携带此证据抄本....”
他指了指桌上的纸张。
“当面向威尼斯共和国总督及大议会提出最严厉的质询!要求威尼斯方面,对此事做出最彻底、最详尽的解释与交代!圣座要听到他们亲口的辩解,要看到他们悔罪的诚意!”
“若他们狡辩抵赖,或敷衍了事.....”
费力克斯枢机急切地问询。
马丁西世的目光变得冰冷而锐利:
“那便是自绝于主前。那届时一切后果,由威尼斯自负。”
他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留下了一个充满威慑力的[后果自负],既给了严惩派一个交代,又为教廷保留了转圜的余地。
“同时,”
教皇补充道,目光转向负责文书和档案的枢机,
“将罗马皇帝的控诉书及这些证据的摘要抄写,以最稳妥的途径送给法兰西国王,以及.....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他特意点明了现今拉丁世界这两个最强大的世俗君主。
“另外,”
马丁西世最后看向那位负责教廷联络事务的枢机主教,
“传谕驻威尼斯的主教,密切关注事态随时回报。”
随着命令下达,枢机们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默默退出了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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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那位家族与威尼斯有着姻亲关系的孔塞桑枢机回到自己的密室。
他反锁房门,胸口剧烈起伏口中止不住的喃喃着
“完了....全完了....”
他喉咙发紧,指尖颤抖着抓起张纸和炭笔,顾不上体面用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的拉丁文急速书写着一封信件。
“波尔托,”
枢机的声音压得极低声线极度嘶哑。
“立刻出发!一定要把它亲手交给威尼斯总督府的人!”
他的手指死死扣住这位亲信侍从的手腕,眼眸里满是恐惧与急迫。
侍从一声不吭,只是重重点头接过信件,将信件贴身藏入最里层衣物重重点头,转身迅速消失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