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纳西被梅尔多这破锣嗓子一吼,手一抖差点把撬棍砸在模具上。
火冒三丈地他回过头正要破口大骂,却看见梅尔多那张满是疲惫神态的脸上,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癫狂的兴奋光芒,眼睛亮得吓人。
罗纳西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心头猛地一跳:“梅尔多?你........?”
“快!快把铸铁小炮搬来!还有之前用剩下的那几颗圆石头!跟我走!去试炮场!”
梅尔多不由分说,冲过来一把抓住罗纳西沾满泥灰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拖着他就往工坊西侧一处用土堆简单围起来的试炮场走。他另一只手里则紧紧提着那三个小罐。
一头雾水的罗纳西被梅尔多拖得踉踉跄跄:
“喂!你到底搞什么鬼?!模具还没搞明白呢!松手!”
“先弄明白这个!先弄明白了......那堆泥巴什么时候弄都不急.......”
梅尔多头也不回得继续拽着罗纳西向前走,话语有些语无伦次但声音斩钉截铁不容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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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侧的试炮场很简陋。只有一段新堆起来的厚实土墙充当靶子。而那尊立下“大功”的铸铁小炮连同支架被固定在冻土上,炮口对着土墙。
梅尔多先将那个装着最细腻粉末的小陶罐塞给罗纳西:
“装药!和皇宫试验时那次一样多!先用这个粉!”
他的声音显得急促而兴奋。
罗纳西虽然满肚子疑惑和不满,但看到梅尔多那副几乎着了魔的样子,首觉告诉他这家伙肯定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压下火气熟练地开始操作,小心翼翼地将这个陶罐里细腻如面粉的黑色火药倒进去,接着又塞进一颗石弹,然后用力夯实。
点火!
“轰!”
熟悉的流程,熟悉的巨响,还是熟悉的后坐力,炮口喷出火焰浓烟。远处的土墙上随即炸开一个脸盆大小的坑,碎石泥土飞溅。
嗯......威力不错,符合他们以往的认知。
罗纳西甩了甩手看向梅尔多疑惑的问道:
“这不挺好的吗?你想试什么?”
梅尔多没说话只是小跑过去,仔细看了看土墙上的弹坑,又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炮膛内壁。
然后他拿起第二个小罐,里面是那些受潮后那堆还没来得及晒干,结块明显大小不一的火药颗粒。
他把这个罐子递给罗纳西:
“装药!还是那个量!用这个装!”
罗纳西接过罐子看着罐子里那些疙疙瘩瘩、明显没捣碎的东西,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梅尔多?你脑子进水了?这玩意儿能点着?别炸膛了崩死我们!”
“少废话!装药!”
梅尔多眼睛一瞪坚持道。
罗纳西骂骂咧咧的嘟囔着但还是照做了。他小心地将这些火药倒进底部,感觉就像在倒一堆没筛过的粗沙子。
夯实弹丸时他格外用力,似乎想把这些“不听话”的颗粒都压碎。
点火!
“噗!”
火把点燃引药,随着火苗钻入炮膛深处。一声闷响如同放了个巨大的响屁。
炮口只冒出一股稀薄的黑烟,炮身象征性地向后挪动了一点点。
那颗石弹丸软绵绵地射出炮口,在地面上骨碌碌滚出了几十步远就无力地停了下来。
“我操!”
罗纳西气得一脚踢在边上的一块破木头上,
“我就说!这他妈什么破烂玩意儿!白费力气!”
梅尔多脸上却没有任何失望,反而那双眼睛的光芒更亮了,像是发现了猎物的豺狼。
他快步走到炮口,不顾硝烟呛人探头朝炮膛深处望去,又捡起那颗滚落不远、沾满泥土的弹丸看了看。
然后,他拿起最后一个小罐子——里面是他精心挑拣出来的、那些相对均匀的黑色小颗粒。
“再来最后一次!”
梅尔多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将那最后一个小罐子递给罗纳西,
“装里面这个!还是同样的量!”
罗纳西看着罐子里那些只比沙砾稍大一点的黑色颗粒,再看看梅尔多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心里顿时感到有点发毛:
“梅尔多...这.....这真行?别是....”
正说着,罗纳西突然联想到皇宫试验时那恐怖的后坐力。
“装!”
梅尔多只吐出一个字。
罗纳西看了眼罐子里的火药又看了眼梅尔多,接着一咬牙豁出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精挑细选的黑色颗粒倒进清理后的炮管底部。
这一次,火药颗粒哗啦啦地流动,很顺畅,不像粉末那样容易飘散,也不像刚才的不规则的火药碎块那样。
夯实弹丸时手感也好像异常顺畅,木杵也似乎能更轻易地将力量传导下去。
待填装操作完毕,罗纳西深吸一口气,将火把凑近引药处。
“嗤——!”
引药被点燃的声音似乎都变得不同,更加短促有力!
紧接着——
“轰!!!”
一声远比前两次更加沉闷、更加震耳、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怒吼般的巨响猛然炸开!
铸铁小炮像一头苏醒发狂的野兽咆哮着,粗糙炮架下的土地被狠狠撕裂,炮身带着支架猛地向后暴退!
炮口喷出的不再是往常的火焰,而是一条凝练刺目的、如同熔岩般炽亮的橘红色火柱.....紧接着浓密到近乎实质的白烟翻滚着从炮口中喷出弥漫开来。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刺鼻的硝烟味,狠狠冲击在罗纳西和梅尔多的脸上。
而远处那面土墙,在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弥漫的烟尘中,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炮口正对的位置,一大片土墙如同被无形的巨锤从内部狠狠砸中,猛地向外侧爆开。
不是凹陷,而是贯穿.....一个巨大的豁口瞬间出现呈现在二人眼前!
罗纳西被那恐怖轰鸣声震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跌坐在冰冷的土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随着烟尘的散去逐渐浮现的那个巨大的豁口,此刻罗纳西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惊天动地的巨响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梅尔西此刻正剧烈地咳嗽着被浓烟呛得眼泪首流,但那闪烁着精光的眼眸却穿透烟尘死死盯着土墙上那个豁口.....
那眼神如同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湖泊绿洲,充满了极致的震撼、狂喜,以及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明悟!
半晌后烟尘彻底散去。土墙一片狼藉。
那土墙被轰开了一个极其狰狞的大洞,边缘的泥土呈现出被巨大力量瞬间撕扯开的放射状裂痕。
地上散落着被崩飞的土块,那尊铸铁小炮歪倒在一边,炮口还冒着袅袅青烟。
罗纳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挪到那个巨大的豁口前,接着又回头看了看这边地上散落的三个陶罐,然后目光转向看了看那尊歪倒在地的铸铁小炮,最后看向梅尔多。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让他浑身都在颤抖。
梅尔多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他也缓缓走到豁口前用颤抖着的手指捻起一点豁口的泥土。
他看看泥土,又看看豁口,最后再看看罗纳西。
那张充满疲惫与释然的脸上,脸部肌肉正剧烈地抽动着,最终扯出一个极其难看、却又蕴含着巨大喜悦和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沙哑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清晰和激动:
“颗粒....是颗粒!是它......就是它!”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像个发现了稀世宝藏的孩子。
“我们...我们以前都...都错了!只有...只有结成这样大小刚好的颗粒。然后..........”
他挥舞着手蹦蹦跳跳着说着,眼中闪烁着智慧的火花。
罗纳西此时也终于从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他看着梅尔多再看看土墙上那个狰狞的大洞,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猛地冲上头顶!
他猛地冲了回去一把抱住跟自己比起来略显瘦小的梅尔多激动地大吼大叫:
“梅尔多!爷爷!成了!他妈的成了!是这玩意儿!就是这玩意儿啊!哈哈哈哈!”
他用力拍打着梅尔多的后背,差点把这把他的骨头拍散架。
“咳咳咳...轻点...轻点!”
梅尔多被他的巨力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脸上却同样洋溢着巨大的喜悦。
狂喜过后,又是巨大的疑问立刻涌上心头。
“可是....可是。”
罗纳西松开了手指着陶罐。
“这些玩意儿该怎么弄?”
梅尔多脸上的兴奋稍稍冷却,但眼中的光芒更加锐利和专注。他快步走到陶罐跟前从中捻起所剩无几的几颗颗粒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自然不能只靠运气....”
梅尔多喃喃低语道,眼睛里闪烁着匠人特有的执拗和探究的光芒,
“肯定...有法子,能让它听话地成这模样。”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西周。
“所有法子都得试试。”
就在两人激动地围着那几颗黑色颗粒,兴奋地讨论着如何彻底“驯服”火药,让它乖乖变成威力巨大的颗粒时。
试炮场边缘的阴影里,一个如同幽灵般的身影无声地伫立着。
间谍总管狄奥多尔.穆隆扎不知何时己悄然到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将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第三炮、土墙上狰狞的豁口、以及此刻罗纳西和梅尔多手舞足蹈的兴奋劲,一丝不漏地刻印了下来。
寒风卷起他的袍角,他却纹丝不动仿佛己经与这片荒凉的工坊融为一体。
他此刻没有上前打扰二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里,如同君士坦丁十一世投下的一道无声的影子。
而此时的金角湾码头,奉罗马帝国巴西琉斯之命,携带威尼斯共和国叛教罪证与控诉书出使罗马教廷的帝国外交大臣安东尼己登上前往西方的舰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