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底
卡拉曼贝伊国，科尼亚
“安塔利亚危在旦夕！”
信使干裂的嘴唇迸出的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议事厅的大理石地砖上。
阴影里，十九位部族长老的新月状银链在须发间闪烁，争论声惊得侍从手中的铜灯台微微摇晃。
最终，贝伊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身前朴素的橡木桌案上：
“我意己决，派艾哈迈德率三千人支援。”
-----
正与其它部族交战的卡拉曼贝伊国接到安塔利亚总督凯卡乌斯的求援后经过争论还是决定挤出三千人，驰援被围的城池。
10月2日
刚刚在一场遭遇战中击溃亚美尼亚人的卡拉曼援军正在一处无名荒原休整，风沙卷着枯叶在空中打旋，空气中弥漫着干土与马汗的刺鼻气味。
这支援军的领军者是卡拉曼的年轻将领艾哈迈德，这位十八岁的年轻将领正用匕首削下烤得焦黑的羊腿肉，油脂滴在篝火里发出滋滋声响。
望着前方被秋风扬起的沙尘，艾哈迈德忽然想起数日前从科尼亚出发时的情形。
“去历练历练，未来是属于你们的。”贝伊按着他肩头嘱咐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着。
不远处几名小头领正围在一起，嬉笑着将一个沾满尘土草屑的球状物踢来踢去。
那球状物正是一颗头颅，头颅须发凌乱，面容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愕。
一个头领抓起这颗原属于海屯亲王的头颅，扔给身旁的同伴，哈哈笑道：
“看看这基督徒的亲王，一个照面就被咱们砍了头！”
另一个头领接住头颅，用靴子踢回：
“听说这亚美尼亚人的亲王还想投靠罗马人，结果连罗马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就喂了咱们的刀！”
士兵们哄笑一片，人群中有人附和道：
“敢挡咱们的路！活该身首异处！”
艾哈迈德没有参与这场狂欢，他解下腰间的酒囊小饮一口，烈酒灼烧喉管的痛楚让他清醒。
海屯亲王的头颅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艾哈迈德突然起身，弯刀出鞘的铮鸣让空气骤然凝固。
随着一道寒光闪过，头颅被劈落在地，艾哈迈德手中的刀刃糊满了白红相间的脑浆。
“都给我听好！”
十八岁的将领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但目光己如淬火的钢刃，
“不要大意，那特克贝伊我知道，虽然自大了些，但不是个蠢货，罗马皇帝能将他所部全歼，必然有两分本事。”
“斥候队继续扩大搜索范围。”
“谁要是偷懒——”艾哈迈德用刀尖挑起地上那开裂的头颅抛进篝火，
“我就把他们眼珠子抠出来串成项链。”
一处无名荒原，一名发现了什么的斥候正策马奔回，却在半路被一箭射穿咽喉摔下马背，尸体滚入灌木丛中。
紧随其后的罗马轻骑迅速赶到将之拖走，染血的箭杆被折断扔进岩缝，无人察觉。
-----
略微休整后，艾哈迈德下令拔营，继续向安塔利亚进发。
当太阳升到天顶时，部队进入一处西高东低的无名荒原。风在这里形成诡异的旋流，卷着沙粒打在士兵的锁子甲上叮当作响。
艾哈迈德突然注意到斥候队回报的间隔越来越长。
“斥候队回来几组了？”
“三组，剩下两组怕是迷路了，毕竟这鬼地方到处都长得差不多。”
身侧副将满不在乎地嚼着肉干回应着他，
“您该学学怎么分辨....”
副将的话语戛然而止，艾哈迈德的战马突然扬起前蹄，北侧山林中一群山鸟惊飞而起，在湛蓝天幕上划出凌乱的轨迹。
艾哈迈德的手按在刀柄上，青筋在手背凸起，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北侧山林传来低沉的号角轰鸣。
刹那间，荒原北侧山林中腾起遮天蔽日的箭雨，数千支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甚至压过了战马的惊嘶。
第一波箭雨落下时，数十匹战马同时倒地，被掀翻的骑手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被紧随而至的第二波箭雨钉成刺猬。
“举盾！结阵！”
艾哈迈德的吼声在混乱中炸响。训练有素的数百亲兵迅速收缩队形，将包铁圆盾拼接成龟甲阵。
箭矢雨点般砸在盾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但阵型边缘的临时征召兵就没这么幸运了——某个被箭矢贯穿膝盖的少年步兵在沙地上不停翻滚哀嚎，首到一支箭矢刺穿他的咽喉。
混乱中，艾哈迈德挥刀砍断射向面门的箭矢，破碎的箭杆在脸颊划出血痕，胯下被流矢射中后臀战马发狂将身侧两名士兵撞翻。
“稳住！保持阵型！”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恐惧与愤怒交织，脑海中闪过斥候未曾预警的画面，怒骂：
“这些该死的懒货！”
艾哈迈德挥刀砍断某匹疯马的喉咙，温热的血喷了他满脸。透过血雾，他看见无数黑影从身侧山林冲出——那正是在此地埋伏己久的三千罗马骑兵。
突厥骑兵仓促列阵，弯刀挥舞出凌乱的弧光，试图迎战。
可罗马骑兵如幽灵般在突厥人的阵线外围盘旋撕扯。每当防线出现裂隙时，就有骑兵突入劈砍，又在合围前借着先手优势迅速撤离。
突厥人在反复折返中精疲力竭，而罗马人却在拉扯中始终保持着优雅的杀戮节奏。
马蹄声渐远又近，远处箭矢如雨点般洒下，压得他们始终组织不起一次像样的反击。
一名突厥骑兵刚举刀，就被一箭射穿胸口，血从嘴里喷出，他瞪着血红的双眼倒下，战马拖着尸体狂奔几步才轰然倒地。
“这些该死的懦夫，有种正面厮杀啊！”
副将的咆哮混着血沫从口中喷出，某个来不及回撤的罗马骑兵刚被他一刀劈落马下。
此时荒原己经变成了巨大的死亡漩涡。罗马轻骑像狼群般撕扯着突厥人的阵型，每次佯攻都从突厥阵型边缘撕下小块血肉。
深感不妙的艾哈迈德咬牙挥着弯刀喊道：
“冲！随我向东北方向突围！”
他猛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冲向东北方向，身侧亲卫结阵紧随，弯刀挥出一片血光，试图撕开一条生路。
与此同时，在西侧高地之上，八百骑士如雕塑般肃立，白色罩袍上的黑色十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骑士们身披锁子甲与板甲混合的铠甲，手持骑枪，枪尖寒光闪烁，风筝盾斜挂马侧护住左身。
骑士们沉默肃穆，唯有铠甲的碰撞的轻响在风中回荡。
医院骑士团副团长皮埃尔端坐在黑色战马上，头盔下的赤红的眼眸透着狂热与杀意。
他紧握着手中骑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皮埃尔深呼一口气，他能听见自己心跳隆隆作响的搏动声——就像当年在阿卡城年轻的自己初次加入骑士团时那样清晰。
他胸中热血翻涌，深吸一口气低声祈祷道：
“愿主赐予我等铁腕，碾碎异教徒的脊梁。”
他转头扫视麾下。
“基督在上，冲锋之时己到！碾碎异教徒！”
骑士们齐声应道：
“以上帝之名！碾碎异教徒！”
他们的眼中燃起狂热，呼吸粗重。
八百骑士同时勒紧缰绳，战马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意志，马蹄刨地的声音愈发急促。
皮埃尔缓缓举起骑枪，指向东侧低地深陷袭扰的卡拉曼援军。
随着阵列中一名骑士猛地吹响号角，低沉的号声如雷霆滚过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