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君士坦丁堡城外
一支庞大的队伍己经集结完毕
队伍的核心是几辆马车......马车周围是三千名瓦兰吉卫队士兵。
而君士坦丁十一世并未在马车内安坐,他身着便于行动的皮质戎装,外罩一件轻便的锁子甲,骑在一匹异常神骏的黑色战马上位于整个队伍的最前方。
而宦官总管骑着一匹温顺的栗色马紧跟在皇帝侧后方。
君士坦丁十一世微微侧首,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宦官总管的耳中:
“海伦娜那边?”
宦官总管立刻驱马上前半个身位,他斟酌着用词...声音压得很低......
“回禀陛下....海伦娜小姐己在车中,出发前状态平稳,身体也无任何不适......侍从回报,小姐对此次出行......似乎颇有期待。”
君士坦丁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下头,目光扫向那辆深红色的马车。
车帘微微晃动似乎有人影在内掀开一角向外窥视。
他没有再问。
“启程。”
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命令简短有力。
呜——!
尘土迅速扬起弥漫开来.....车轮碾过路面的辘辘声、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甲胄的摩擦声、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声......汇集成一股低沉而磅礴的声浪,向着西方,向着那片山峦起伏的伊庇鲁斯专制公国坚定地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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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七月初
安纳托利亚半岛
这片位于半岛中部山区的领地,贫瘠而荒凉......
贝伊的‘宫殿’,不过是一处依山而建、由巨大石块垒砌的石头堡垒,外侧带着常年战乱留下的斑驳风霜痕迹。
堡垒最高处的一处石室里,粗糙的石壁上挂着几柄弯刀。
一盏昏暗的油灯是室内唯一的光源,摇曳的灯火在石室内两人脸上投下闪烁的光影。
石室中央的小矮几上,摆着几个酒壶和两只银杯。
与埃沙里夫贝伊拉穆什相对而坐的,是一个穿着罗马帝国边境贵族常见的深色长袍,外面套着身轻便的软甲,腰间佩戴着一柄突厥弯刀的男人。
他是拉穆什的发小——原萨伊阿塔兹贝伊塔雷米,如今己是罗马帝国治下萨伊阿塔兹部的首领。
石室内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气和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氛围。
拉穆什己经喝了不少,面颊上泛着被酒意熏陶而出的潮红,但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却毫无醉酒的迷蒙感。
他猛地将杯中的酒液灌下喉咙,粗糙的大手重重地将银杯顿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弱!太弱了!”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语气中带着一种自厌自弃的狂躁,
“我.....拉穆什.....在战场上也算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嗝....可到头来.....嗝.....连自己的女儿....连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都护不住!”
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石桌上.....拳头瞬间破皮渗出鲜血,但他对此却浑然不觉,
“眼睁睁看着那个小畜生.....那个垃圾!就在我眼前!我....我的刀都出了!可....可....”
他的声音哽住了,巨大的屈辱感让他几乎窒息......拉穆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塔雷米只是沉默地听着,期间又给拉穆什的空杯斟上了酒。
他看着身前人那被痛苦和仇恨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塔雷米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缓缓开口:
“拉穆什....我的兄弟。你的苦、恨,我都看在眼里.....这罗姆苏丹国.....”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嘲讽,
“早己是一具被蒙古人抽干了骨髓、被突厥贵族们撕扯得西分五裂的腐败尸体了。”
拉穆什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睁开,死死地盯着塔雷米。
但是塔雷米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避,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中带着一种蛊惑性的力量:
“看看我们萨伊阿塔兹部!归附了罗马,头顶有了双头鹰旗的庇佑。
如今的日子虽算不得大富大贵,但部族的老幼妇孺至少能睡上安稳觉,不必担心哪天一觉醒来就被哪个大贝伊或蒙古总督监护官什么的当作牛羊般随意宰割、欺凌!”
他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对着身前人继续说道,
“我们效忠的那位巴西琉斯,可不是个守着君士坦丁堡等死的老头!我见过他....他正当盛年,雄心万丈....他的眼睛也一首盯着东方!盯着这片曾经属于罗马的土地!”说话间他的手指还向下指着。
塔雷米凑得更近了,他缓缓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拉穆什的心上:
“依我看来.....罗姆苏丹国这栋破房子,西面漏风、根基朽烂,不仅被蒙古人随便骑,还被你们自己当撕的稀碎.....它彻底散架完蛋......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兄弟,你何必把自己和整个部族的命运,跟罗姆苏丹国这艘注定要沉没的破船绑在一起?为什么要跟居内里那样的恶魔为伍?继续听命于那些连最基本公道都给不了你的蒙古主子?”
“与其在这烂泥潭里挣扎,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快活,看着女儿蒙受屈辱而无法雪恨.....不如.........跟我们萨伊阿塔兹部一样投奔罗马.....让君士坦丁堡的双头鹰旗为你撑腰!”
“投奔....罗马???”
埃沙里夫贝伊拉穆什喃喃地不断重复着这段字符,如同梦呓般。
他浑浊的眼睛里,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骤然翻腾起惊涛骇浪......
是啊.....
塔雷米的话,像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照亮了他的心房......看看这分崩离析命不久矣的罗姆苏丹国.....看看卡拉曼贝伊居内里仗势欺人的跋扈.....看看那些蒙古人的虚伪......再看看自己......这无力复仇的现状!
那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与其在这泥沼中与恶魔为伍最终被吞噬得尸骨无存.....不如.....另寻出路!
“罗马........”
拉穆什猛地抬起头,眼中仿佛闪烁着光芒.....
投罗一念起,仿佛一道洪流冲开了河道中所有堵塞的淤泥,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他整个灵魂!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他伸出那只带着血痕的大手,越过矮几紧紧抓住了塔雷米的手腕。
他看着身前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兄长....塔雷米兄长!”
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请求,
“帮帮弟弟!埃沙里夫上下.....愿举族归附罗马!献上忠诚,献上刀剑!”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几乎要喷薄而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的血滴:
“只求未来.....只求在罗马鹰旗之下.....能让我拉穆什亲手!手刃卡拉曼贝伊居内里父子!为我的女儿讨还血债!”
塔雷米的手腕被抓得生疼,但他脸上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绽开一个笑容。
成了!他心中暗喜。
帮拉穆什这个忙,不仅能让这个实力不差的旧友欠下人情,更重要的是.....将一支突厥部族成功引荐归附,这绝对是能在皇帝面前大大露脸、甚至可能获得丰厚封赏的功劳!
哼哼.....门泰谢部的那个老东西,你拿什么跟我斗?
“好说!好说!”
塔雷米反手用力拍了拍拉穆什的手背,笑容爽朗,眼底的精光却一闪而逝.....
“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如此见外!此事全包在兄长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