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浑依旧站在原地,犹如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目光沉沉地落在那张悬挂着的巨大羊皮地图上。
“勤于军政.....少酗酒享乐......”
他低语着刚才的叮嘱,嘴角却牵起一丝无奈的弧度。
这些叮嘱.....在海合都那天生轻浮喜玩乐的性子面前,又能有几分重量?
他仿佛己经看到弟弟抵达罗姆苏丹国后,被突厥贵族阿谀奉承着灌下美酒,在奢靡的宴会上左拥右抱吃的醉眼朦胧,将正事抛诸脑后的景象。
他....也许根本压不住安纳托利亚高原上那些向来不老实的群狼?
阿鲁浑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地图上代表罗姆苏丹国的那片区域——那是海合都要去的地方,接着指尖继续向下.....最终落在了那片清晰勾勒出的区域。
大马士革.....阿勒颇.....还有霍姆斯,数年前那曾埋葬了无数蒙古勇士的地方。
嘉拉温!!!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就是这个马穆鲁克苏丹,在1281年,以少胜多在霍姆斯彻底粉碎了父亲阿八哈的雄心,将父亲的骄傲击碎、将伊尔汗国的西进锋芒再度折断在叙利亚。
自那一战父亲败归后迅速衰颓最终郁郁而终的景象.......
他凝视着那片土地,先拿下叙利亚,接着再踏平埃及,摧毁马穆鲁克苏丹国,将嘉拉温的头颅悬于大不里士城门之上以告慰父亲......
这是流淌在他血液里的复仇使命,也是支撑他起兵杀死阿合马、登上汗位的动力之一.....然而......目光扫过地图的其他部分。
北方,金帐汗国那片广袤的草原疆域,如同沉默的巨兽般静静蛰伏。
东方,与察合台汗国的边界线蜿蜒曲折不清不楚.....
这些同属[黄金家族]的兄弟之邦,在现实利益面前随时可能亮出獠牙。
伊尔汗国内战初歇,此刻若倾尽全力扑向马穆鲁克......那是自取灭亡。
他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撬动马穆鲁克坚固堡垒的杠杆。
西方.....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那些散落在东地中海海岸线的零星标记上——这些被压在地中海东岸狭窄地带的基督徒势力,像楔子一样钉在嘉拉温的后背。
他们与马穆鲁克苏丹国这些伊斯兰教徒世代血仇,战火从未停息。
与他们联合....利用他们.....让他们从西面牵制嘉拉温的主力,消耗他的力量。
这念头早己在他心中盘旋多时。
砰!!!
殿门被猛地推开,沉重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回响,一名风尘仆仆的侍卫几乎是撞了进来。
侍卫单膝重重跪地,声音因急促而有些变调:
“汗王!”
阿鲁浑目光瞬间锁定了跪在地上的侍卫
“说。”
“是.....汗王!信使急报,来自元大都的使团即将抵达。”
侍卫的声音带着敬畏的颤抖,头埋得更低,
“报信的快马说,主使是孛罗丞相,副使是爱薛大人!队伍庞大,依仗威严,距大不里士己不足百里!”
阿鲁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张巨大的地图。他的视线越过代表伊尔汗国的广袤疆域,越过北方金帐汗国和东方察合台汗国那充满不确定性的边界,最终,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地图最东端那片辽阔版图——大元。
伊尔汗国内部,那些刚刚被武力压服的残余势力....那些尚在观望、心怀鬼胎的贵族,此刻必然也竖起了耳朵。
若成功得到来自元大都的元使的认可,将是他阿鲁浑汗位合法性的最强背书,足以震慑所有暗流;
反之,若使者流露出丝毫否定的态度.......
所有的忧虑在迫在眉睫的大元使团面前暂时被强行压下。
“传令!”
阿鲁浑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嗡嗡回响,
“全城洒扫!备最肥美的牛羊,最醇厚的美酒!立刻召集所有重臣!还有礼官,准备最隆重的仪仗,随本王出城二十里——”
他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如同宣告:
“迎接大元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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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东罗马帝国
君士坦丁堡
某议事厅
议事厅中央巨大的桌面上铺展着一幅绘制精细的地图。
地图上....那代表威尼斯共和国的标志己经被几道粗重的、蘸着不同颜色墨汁的线条划去。
热那亚总督奥伯托.斯皮诺拉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亚得里亚海北岸狭长的海岸线以及黑海北端那片区域:
“威尼斯在达尔马提亚海岸的据点.....连同它们在克里米亚的据点....这些,归属热那亚。”
比萨总督贝德里托嘴角噙着一丝志得意满的微笑,手指精准地戳向地中海东部那座富饶的岛屿:
“既然如此....位于塞浦路斯的威尼斯据点则归属比萨。”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端坐在主位上的君士坦丁十一世。
他没有过多犹豫,手指沉稳而有力地划过爱琴海那片星罗棋布的岛屿,最终落在其中最大的一块——克里特岛上。
“爱琴海诸岛......以及克里特......”
“归罗马。”
克里特岛,这个曾经的帝国明珠,在第西次十字军后被威尼斯窃据近百年,如今终于回归帝国的版图。
他的指尖最后落在地图上那个位于亚得里亚海,那个己经变得无比刺眼的、代表威尼斯本土的潟湖区域。
那里曾经辉煌的水上都市,如今在联军毁灭性的报复下.....只剩一片废墟。
“至于威尼斯本土。”
“那里己成一片焦土.....由罗马、热那亚、比萨三方共治。具体细则后续商定。”
“对了.....”
热那亚总督奥伯托.斯皮诺拉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从威尼斯国库、总督府、圣马可大教堂等地以及那些被俘商船队商船中缴获的金银器皿、宝石、丝绸、香料、瓷器.....初步估算,价值近百万金币。”
这个数字让贝德里托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他开口道。
“战利品按战前约定由我们三方均分。”
君士坦丁十一世也微微颔首,这是事先达成的默契。
而见势比萨总督贝德里托脸上堆起热切笑容补充道:
“为了确保我们共同的财富之路畅通无阻,尊敬的巴西琉斯、还有总督阁下,我提议我们三方立即签署正式条约,组建贸易同盟。废除彼此间过往的歧视性关税,协调护航舰队,让金币的洋流在我们共同治理的海域里流淌不息。”
这个提议无疑是粉碎威尼斯瓜分威尼斯遗产后,最符合三方长远利益的选择,斯皮诺拉也表示赞同。
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目光扫过两位总督热切的脸,随即平静地开口:
“可。”
皇帝的应允为这场瓜分会议敲下了最后的定音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