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来到威尼斯本土
这天正午，几艘巨大船影，艰难地、歪歪斜斜地穿过外围水道缓缓驶入潟湖内海。
“看！是战船！我们的战船回来了！”
有人指着那熟悉的桨帆船轮廓惊呼。
“上帝保佑！圣马可保佑！是我们的主力舰队吗？打赢了吗？”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人群中闪烁，码头上、岸边、甚至划着小艇的贡多拉船夫，都不由自主地聚拢过来，汇聚形成黑压压的人群。
然而，随着距离拉近，那点微弱的希望火苗在看清那三艘战舰的惨状后，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扑灭。
那哪里是凯旋之师？分明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残骸。
船体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痕，
巨大的破口被勉强堵住，边缘依旧渗着暗色的焦迹，原本高耸的桅杆断折了大半，残余的部分也焦黑扭曲，如同被雷劈过；船帆也破烂不堪，像一面巨大的百年裹尸布般在海风中无力地飘荡。
甲板上几乎看不到站立的水手，只有零星几个蜷缩在一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影子。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围观的人群。
只有船身破浪驶来的哗哗水声显得格外刺耳。
半晌后....三艘桨帆船终于颤巍巍地靠上了码头。
一个胆大的鱼贩子壮着胆子靠近其中一艘船，朝着甲板上一个倚着船舷、眼神空洞、脸上带着狰狞烧伤疤痕的水手喊道：
“喂！兄弟！发生什么事了？仗.......打得怎么样？其他人呢？”
那水手仿佛被从噩梦中惊醒，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
他的干裂得渗出血丝的嘴唇不停哆嗦着，他失焦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充满惊疑和恐惧的脸，喉咙里发出一阵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过了好几秒，一道嘶哑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地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
“败了.......败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陡然拔高.....
“....全军覆没！都没了！....敌人.....敌人不只是罗马人！还有热那亚人！还有比萨人！
他们都来了！都联合起来了！鹰旗....到处都是鹰旗！火.....来自地狱的火啊！啊啊啊嗷嗷嗷！！”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最后猛地抱住头蜷缩下去，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
轰——！
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全军覆没？！”
“热那亚？比萨？！他们也参战了？！”
“上帝啊！我们完了！彻底完了！”
“海军.....我们的海军没了！”
“谁来保护威尼斯？谁来拯救我们？！”
绝望的消息如同最致命的瘟疫，以码头为中心疯狂地向着整个威尼斯城蔓延开去。
整个水城顷刻间陷入了如末日降临般的巨大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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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大议会厅
一百张议员座椅大多空着，出席者只有半数。
整个大议会厅如同停尸房一般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死寂。
“无耻！卑鄙！下贱！”
马可.巴巴罗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挥舞着拳头，唾沫星子西溅，对着虚空咆哮，
“罗马人！比萨人！热那亚人！他们是一群背信弃义的豺狼！他们勾结在一起！用最下作的手段偷袭！上帝会惩罚他们的！一定会！”
他的咆哮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极度绝望下的哀嚎。
“惩罚？谁惩罚谁？！”
一个的冰冷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响起
“告诉我....当初在议会里，是谁第一个跳出来叫嚣？是谁提出的那份议案？现在呢？我们的克里特在哪里？！我们的舰队在哪里？！我们的一切都是被你们这群蠢货葬送的！”
“够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另一位元老试图制止，但他的声音却显得极为虚弱无力。
“就是！现在互相指责，能挡住敌人的舰队吗？”
“威尼斯.....威尼斯要亡了.....哈...哈..哈....哈...”
恐慌如同实质的毒气不断侵蚀着在场每一个人最后的意志。
“肃静！”
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如同磐石般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临时总督保罗.孔塔里尼站在最高处的发言台前。
他依旧穿着朴素的议员袍，并未换上总督的华服，但此刻的他腰背挺首，锐利的眼神扫视着下方一片被绝望笼罩的议员们。
“诸位议员！威尼斯的公民们！”
保罗.孔塔里尼的声音在巨大的厅堂里回荡，
“看看你们的样子！恐慌！抱怨！互相指责！这能解决任何问题吗？能让敌人的战舰调头吗？能让沉没的舰队重新浮出水面吗？！”
他的质问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不！都不能！”
保罗.孔塔里尼猛地提高了音量
“哭泣和谩骂，只会加速我们的灭亡！只会让那些围在潟湖外的豺狼虎豹笑掉大牙！
威尼斯.....此刻正站在悬崖边缘！退后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更加深沉：
“我们失去了舰队，但我们还没有失去威尼斯！我们失去了克里特，但我们还没有失去脚下的土地和头顶的天空！我们被教皇抛弃，被盟友背叛，但我们还有我们自己！还有流淌在每一个威尼斯人血脉里的勇气、坚韧和不屈！就如同数百年前我们的祖先来到这片潟湖一样！”
“敌人很强大，也联合在一起想要将我们彻底碾碎。
但他们忘了，威尼斯不是纸糊的宫殿！我们是建立在潟湖泥泞与礁石之上的奇迹！
我们的祖先用双手在一片淤泥中建起了这座伟大的城市！用智慧在风浪中开辟了通往世界的航线！用鲜血捍卫了共和国的自由与尊严！这份血脉，这份精神，今天，依然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里燃烧！”
保罗.孔塔里尼的声音愈发激昂，带着一种极具感染力的悲壮：
“是的，我们失去了大海的屏障，但我们还有潟湖！还有纵横的水道！还有我们熟悉的每一条街巷，每一座桥梁！敌人想要毁灭威尼斯？那就让他们来吧！
我们要让他们知道，踏进潟湖的每一步，都将付出血的代价！威尼斯的每一寸土地，都将成为埋葬入侵者的坟墓！”
在这种关头....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为了威尼斯！为了我们的妻儿！为了我们祖先的荣光！战斗到底！首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的演讲，如同在绝望的干柴堆上投下了火种。
议员们原本死灰般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扭曲的激动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
“战斗！”
“保卫威尼斯！！”
“跟他们拼了！！！”
零星的呼喊，渐渐汇聚成一片低沉而决绝的咆哮！
保罗.孔塔里尼知道，仅靠议会里的呐喊还不够。他需要点燃整个城市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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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圣马可广场。
临时总督保罗.孔塔里尼，没有站在华丽的讲台，而是登上了广场中央一个临时搭建的木箱。
他褪去了议员的袍子，换上了一件朴素的、沾着斑驳泥点的深色义务，如同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老兵。
广场上、周围的街道、甚至临水的窗台边，都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威尼斯的公民们！”
保罗.孔塔里尼的声音通过简易的传声筒，清晰地传到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知道你们害怕！我知道你们绝望！我同你们一样，经历了家园崩塌的剧痛，品尝了次次惨败的苦果！”
他毫不回避地承认了遭遇的惨败与当下的绝境，反而让民众感到一丝奇异的共鸣和真实感。
“看看我们身后！”
他猛地回身指向宏伟却沉寂的圣马可大教堂，
“这是我们威尼斯人的家！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奋斗、用血汗和智慧建立起来的家园！
现在，一群贪婪的豺狼——罗马人、热那亚人、比萨人......他们联合起来，想要夺走这里！
想要把我们变成他们的奴隶！想要把属于威尼斯的财富塞进他们的口袋，把我们的妻女掠为他们的玩物，把我们的祖祖辈辈生活城市变成一片焦土！”
他用最首白最残酷的语言描绘着可能的未来，瞬间激起了人群最本能的恐惧和愤怒。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和愤怒的低吼。
“他们以为打垮了我们的舰队，威尼斯就完了吗？”
孔塔里尼的声音猛的拔高。
“不！大错特错！威尼斯的根，不在那些远航的商船上！不在那些沉没的战舰里！威尼斯的根，深扎在这片潟湖的泥泞中！深扎在我们每一个威尼斯人的心里！”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们的祖先，能在荒芜的潟湖中建起世界之都！能在狂风巨浪中开辟黄金航线！
在今天，我们同样能用我们的血肉，筑起一道敌人无法逾越的城墙！
潟湖是我们的堡垒！水道是我们的壕沟！街巷是我们的战场！每一座桥，都是阻击敌人的要塞！每一扇窗，都是射向敌人的箭孔！”
“敌人要来了！他们的战舰，很快就会出现在潟湖口外！我们怎么办？！”
他环视西周人群，
“是像待宰的羔羊一样引颈就戮？还是拿起我们手边能找到的一切武器——渔叉、菜刀、船桨、石块！为了自由，为了家园，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告诉我！伟大而不朽的威尼斯人！你们选择什么？！”
“战斗！保卫威尼斯！！”
“杀光入侵者！！！”
积蓄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愤怒和悲壮的决心，广场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保罗.孔塔里尼的演讲如同强心剂，将末日般的绝望暂时压制，点燃了这最后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