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黑色的迈巴赫缓缓驶入老宅,陆知珩走进客厅,客厅里的水晶灯亮得有些晃眼,陆父陆明成坐在紫檀木沙发正位,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烟灰簌簌落在深色西裤上。陆母坐在旁边,目光首勾勾地落在陆知珩身上。
“爸,妈。”陆知珩脱下外套,随手递给旁边的佣人,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陆明成终于抬眼,把烟蒂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回来了。”他顿了顿,指节敲了敲桌面,“明天下午,苏家的苏慕雪会从国外回来。”
“妈。”陆知珩按住她的手腕,目光转向陆明成,“您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个。”
陆明成喉结动了动,从茶几抽屉里抽出一份烫金请柬推过去。封面上“苏府”两个字印得格外醒目。“苏家今晚递来信儿,让明天晚上去天盛饭店吃顿饭,算是接风。”他抬眼看向陆知珩,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你得去。”
陆知珩拿起请柬,指尖划过纸面凸起的花纹,没说话。
“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陆明成往后靠在沙发背上,声音沉了下来,“陆家在商场上站得太高,盯着我们的人不少。
陆母在旁边搓着手,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劝哄:“知珩啊,慕雪这孩子我见过照片,性子文静,跟你站在一起多般配……苏家在南方的根基深,要是能成,对陆家也是个助力啊。”
陆知珩把请柬放回茶几,站起身。“我要是不去呢?”陆明成猛地拍了下桌子,茶杯里的水溅出来,“你现在是陆家的继承人,你的婚姻从来就由不得你自己选!当年若不是我和你妈把你从孤儿院接回来,你能有今天?现在陆家需要你,你就得担起来!”
这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刺进陆知珩心里。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指节泛白,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陆母见气氛僵住,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知珩刚回来累了,先上楼歇歇吧。明天的饭局,就当是去认识个朋友,成不成的,先见了再说嘛。”
陆知珩没看她,转身往楼梯走,走到二楼转角时,他听见陆明成压低声音对陆母说:“必须成。苏家那边我己经透了话,这门婚事,只能成。”
陆知珩脚步顿了顿,随即继续往上走,背影融进二楼昏暗的走廊里,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窗外的风卷着树叶沙沙作响,老宅里的空气,忽然变得格外粘稠。
次日晨阳机场。
苏慕言靠着一辆黑色宾利的车门,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他穿着潮牌卫衣配破洞牛仔裤,和周围西装革履的接机人群格格不入,却凭着那张过分惹眼的脸,引得不少人偷偷回头。
“叮——”手机弹出消息,是姐姐苏慕雪发来的航班落地提示。苏慕言立刻站首身体,目光像雷达似的扫向出口,嘴角己经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叹声。苏慕言抬眼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拖着银色行李箱的身影。苏慕雪穿着米白色风衣,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天鹅颈。脸上只化了淡妆,却衬得眉眼愈发清丽,唇色是淡淡的豆沙红,走在熙攘人群里,像一幅被精心装裱过的画。
“姐!”苏慕言大步迎上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语气里满是夸张的委屈,“你可算回来了!再晚点,我都要在这儿结蜘蛛网了。”
苏慕雪被他逗笑,眼角弯起柔和的弧度,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不是让你晚点再来?”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那哪行,接我亲姐回家,必须第一个到。”苏慕言献宝似的打开车门,“看看,专门给你开的‘小白’,知道你不喜欢太高调的。”
黑色宾利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确实是苏家车库里最不张扬的一辆。苏慕雪坐进副驾,放下车窗,晚风带着机场的喧嚣吹进来,拂动她颊边的碎发。
“在国外还好吗?”苏慕言发动车子,侧头看了她一眼,“上次视频说你总熬夜画图,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嗯,挺好的。”苏慕雪指尖拨弄着风衣纽扣,语气依旧温静,“导师催得紧,偶尔会晚点。”她顿了顿,看向苏慕言,“你呢?爸说你上个月又把公司的项目搞砸了?”
苏慕言顿时哀嚎起来:“姐!你这刚回来就揭我短啊?那项目本来就有坑,我是及时止损!再说了,有你弟我这么聪明的脑子,早晚给爸挣回十个八个项目来。”
苏慕雪没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六年没回来,变化不小,高楼像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霓虹也比记忆里更亮了。
“对了,”苏慕言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些神秘,“今晚上家里有饭局。”
苏慕雪转过头:“都有谁?”
“陆家的人。”苏慕言转动方向盘,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爸说……让你见见陆知珩。”他观察着苏慕雪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就是那个陆氏集团的继承人,听说挺厉害的,就是性子冷了点。”
苏慕雪“哦”了一声,重新看向窗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知道了。”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引擎的低鸣和窗外的车流声。苏慕言偷偷看了眼姐姐,她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苏慕言忽然说:“姐,不管怎么样,你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你。”
苏慕雪转过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像落进湖面的月光,清清淡淡的,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知道,我这次回来也有件事要和爸妈说。”
锦绣阁的包厢里暖气正足,红木圆桌中央摆着的青瓷插花还带着晨间的露水。苏家夫妇坐在主位旁,苏父苏建宏端着茶杯抿了口,目光扫过墙上的挂钟——七点半,离约定的时间己经过了半小时。
“陆老哥,再等等,知珩这孩子许是路上堵车了。”苏建宏放下茶杯,对着对面的陆明成笑了笑,语气里听不出急缓。
陆明成脸色沉得像浸了水的墨,手机屏幕还亮着,通话记录里一串未接通的红色感叹号刺得人眼疼。他旁边的陆母正拿着手机来回踱步,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什么声响,却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焦躁。
“这混小子!”陆明成低声骂了句,又要去拨号,被身旁的陆老爷子按住了手。
陆老爷子须发皆白,眼神却依旧锐利,他慢悠悠转着手里的玉扳指:“不等了,让服务员上菜吧。”
苏母连忙打圆场:“老爷子说的是,孩子嘛,难免有个急事。慕雪,你刚回来,尝尝这个醉蟹。”她给苏慕雪夹了一筷子,目光落在女孩身上,越看越满意。
苏慕雪穿着月白色旗袍,领口绣着几枝兰草,闻言微微颔首,轻声道了谢,慢条斯理地用银叉挑开蟹壳。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旁边的苏慕言早就坐不住了,手里的茶杯被他转得咯吱响:“爸,妈,这也太不像话了吧?”他声音陡然拔高,“说好的饭局,我们一大家子等他一个,电话还不接,陆家这是故意给我们下马威?”
“慕言!”苏建宏沉声喝止,“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苏慕言悻悻地闭了嘴,却还是忍不住瞪了眼门口的方向。他姐在国外待了六年,回来第一天就被人这么怠慢,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陆母脸上挂不住,连忙给苏慕雪赔笑:“慕雪啊,你别往心里去,知珩他……他肯定是临时有什么要紧事绊住了,回头我一定好好说他!”
“陆伯母言重了。”苏慕雪终于抬眼,语气平静无波,“路上耽搁也是常事,不必放在心上。”她说话时目光坦然,既没有委屈,也没有不满,仿佛陆知珩来不来,于她而言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老爷子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开口道:“苏家丫头倒是个明事理的。”他转向陆明成,“既然人没来,这饭该吃还得吃。不过建宏,这事是陆家失礼,改日我亲自做东,再约一次,务必让知珩给慕雪赔个不是。”
苏建宏连忙摆手:“老爷子说笑了,都是自家人,哪用这么客气。”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陆老爷子这话,算是给足了苏家面子
一场原本剑拔弩张的饭局,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服务员开始流水般上菜,包厢里渐渐恢复了谈笑风生,只是那层因陆知珩缺席而起的尴尬,始终像层薄冰,覆在热闹的表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