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刻度。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在那包容一切、重塑一切的光芒渐渐散去后，残留的是一种宇宙尺度的寂静。并非死寂，而是一种疲惫的、新生的宁静，如同暴雨过后的土地。
苍影的手指深深抠进世界树平台冰冷而布满裂纹的物质中，指尖传来的微弱的能量脉动告诉他，这棵贯穿两个世界的巨树并未完全死亡，但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眠。他抬起头，泪水早己被那终极的光芒蒸干，只剩下干涩的痛楚和一片虚无。
艾莉亚跪在一旁，双手依旧紧紧按着平台，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温暖，或是再次感受到那个如同母亲般的意识——诗织，或是星歌。但她感受到的只有深不见底的虚弱和寂静。她望着那柄屹立在平台中央、布满裂痕的调停者之剑，以及剑柄上方那两棵微弱旋转、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光影树苗，喉咙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虚空先知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失了，宇宙中那道狰狞的伤口仿佛被温柔地缝合，只留下一片亟待修复的苍白。
我们…赢了吗？
苍影的脑海中回荡着自己不久前提出的问题，此刻却无人再问，也无人能答。代价太大了。胜利的味道，是灰烬和失去的苦涩。
就在这时，那柄濒临破碎的调停者之剑，最后闪烁了一下。剑身上最后一点光芒脱离出来，如同萤火虫般，轻柔地飘向艾莉亚，没入她的眉心。
艾莉亚浑身一颤，眼中短暂地闪过世界树的图案。一股信息流——并非庞大的数据，更像是一段最后的嘱托、一个坐标、一个微弱的希望信号——印入了她的意识。
“活下去…”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像是错觉的声音在她和苍影的心底响起，是真世和星歌残留意识的最后回响。
紧接着，咔擦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调停者之剑彻底崩碎，化为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尘埃，缓缓飘散，融入初升的阳光之中。剑柄上那两棵光影树苗也随之摇曳、变淡，最终消失无踪。
仿佛最后的仪式完成，他们存在的最后证据也归于虚无。
苍影猛地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暗影能量在他体内不安地涌动，失去了目标的它，也变得空洞。他看向艾莉亚，声音沙哑：“你…”
艾莉亚缓缓抬起头，泪痕再次滑落，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从震撼和悲伤中强行剥离出的坚定。“他…他们留下了…东西。一个坐标。还有…‘种子’。”
“种子？”
“希望…的种子。”艾莉亚支撑着站起来，望向脚下满目疮痍的大地，以及远方逐渐恢复正常颜色的天空。“世界树网络没有完全毁灭，只是…休眠了。虚空先知被中和，但它散逸的纯粹能量…以及真世和星歌转化后的能量…弥漫在了整个宇宙。它们需要被引导，需要新的‘根’来梳理和生长。”
她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金银色光芒，那是调停者之剑最后留给她的微末力量，也是一份责任。
“我们不能让他们的牺牲白费。”艾莉亚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这份力量，这个坐标…是重启的钥匙。但不是靠一把剑，而是靠活着的人。”
苍影沉默地看着她，又看了看真世和星歌消失的地方。他体内的暗影似乎被艾莉亚指尖那微弱却坚韧的光芒稍稍安抚。他失去了追随的王者，失去了战斗的目标。但现在，似乎有了一个新的，不同的方向。
“一个没有调停者和先知的世界…”苍影低声说，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这个新生的宇宙。
“一个需要我们自己去守护和重建的世界。”艾莉亚接过话，她擦干眼泪，“走吧，苍影。还有很多人需要帮助。然后，我们要找到那个坐标。真世和星歌用一切换来的未来，不能就这样沉寂下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平台，将那无尽的悲伤深埋心底，转身向下走去。步伐还有些摇晃，但背影却异常决绝。
苍影凝视着她的背影片刻，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吞噬了一切光芒、如今正洒下真正温暖曙光的太阳。暗影在他脚下汇聚，然后他迈开步子，沉默地跟上了艾莉亚。
新的时代，在废墟和牺牲之上，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序幕。没有绝对的英雄，没有终极的武器，只有背负着沉重过去、蹒跚前行的生者，和一颗被埋下的、名为“希望”的种子。
真正的黑暗或许己经褪去，但黎明的道路，同样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