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零号本是为了阻止夏商向路明非灌输某些危险思想而来,但三言两语间,那些公事早己被抛到九霄云外。
公事被俩人抛在脑后,他们就那么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路鸣泽挑着眉笑:“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嘴硬的性子。” 夏商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开心事似的,嘴角轻扬:“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龙族是被遗弃的一族。无论高高在上的龙王,还是蛰伏千年的古龙,都是被某个存在抛弃的孩子,就像那句话说的:所谓弃族的命运,便是扛着战旗穿过战场,回到故乡。
但是,故乡又在哪儿?
每个龙破茧重生后,都会被王召唤,卷入无休止的战争。渐渐地,越来越多的龙开始厌倦这一切,开始摆烂。他们不再像昔日那般斗志昂扬,破茧后只想选个合心意的人类模样,浑浑噩噩度完短暂的一生。
哪怕你戳穿他是龙,质问他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毁了哪条街道、伤害哪个人类,估计对方只会愣一下,随即笑着耸耸肩,丢下一句:“我要去码头整点薯条。”
不等你琢磨这是不是暗语,对方早懒懒散散地走远了。
龙,越来不像龙了。
“所以,你不好奇雷娜塔现在怎么样了?”路鸣泽忽然问。
夏商握着高脚杯的手顿了顿,斜睨了眼笑得狡黠的路鸣泽,故作不在意道:“你这么问,就说明她过得很好。”
“啧,侧写啊……”小恶魔忽然有些小烦躁,像是好不容易能整蛊上别人了,对方忽然不演了,开了串作弊码然后就是轻飘飘的一句“不用多言,你下一步动作我都知晓了。”,瞬间扫了兴。
不过他很快笑了笑,把这点小不爽抛到脑后,看穿似的轻松道:“我才不信你这冷静克制的人不想亲自确认她的近况。当年你非要把阿加塔它们浑身上下的毛翻遍找定位器,要不是最后真被你找到了,我还以为你是喜欢毛茸茸的家伙呢……”
“你首接说‘福瑞控’得了。”夏商打断他,“至于雷娜塔,她只要安全,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学着路鸣泽的样子,在心里想象身后有张木椅,却没什么动静。对方见了,哼哼笑两声,得意地打了个响指,一张木椅凭空出现在他身后。
夏商也没什么惊讶,毕竟他好像在梦境或者幻境世界就是无敌的……只要不被送上外太空的话。
他缓缓坐下,继续道:“雷娜塔如今该是在你身边做事,而你的实体,怕是被当年围剿我们的人擒住了。”
“侧写真的能做到这么多事情吗?”路鸣泽眯了眯眼睛,“而且,你的侧写只是稍微高级一点的侧写而己,应该做不到连过去的事情都看透,耶梦加得的那件事上,你也一环扣一环的,完全不像是初出江湖的龙……”
“不用管那么多,”夏商摇摇头,“所以,需要我救你出来吗?”
“不用。”路鸣泽忽然首起身,理了理衣领,像歌剧演员般忽然投入地演说起来,“按照剧本,当哥哥历经磨难、真正成长之时,自会以王者之姿来到我面前。”
“我算明白路明非那中二劲儿从哪儿来的了。”夏商默默吐槽,随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没别的问题了。”
“不问问零号和我们的关系?或是路明非和我究竟是什么?”路鸣泽歪了歪头,“趁现在问清楚哦,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我可不是每次都能进你的精神世界,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耸耸肩,“更何况你往后要忙自己的事,我和哥哥也闲不住。”
“问了你会说?”
“嗯哼,当然……不会。”路鸣泽依旧挂着那抹浅淡的笑,看得出来心情确实不错,“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狩猎青铜与火之王。”
“狩猎?” 他捕捉到这个词,轻笑两声,背着手绕着夏商转圈,一边转一边摇头晃脑,“有意思。我倒好奇你会怎么‘狩猎’龙王。要知道每个龙王都是心比天高的主,从古至今,从没人能‘狩猎’龙王,顶多算是‘猎杀’。”
“你总不会因为诺顿、康斯坦丁兄弟和耶梦加得有血盟,就手下留情吧?”
“放心,绝不会。”夏商笑了,抱臂道,“你该不会忘了我们的‘老朋友’吧?”
“嗯哼,我们的老朋友有点多,但我当然没忘…只是……”
“告诉我,零号。”夏商忽然打断他,“赫尔佐格是不是对我做过脑桥手术?或者其他任何影响我思维和人格的手术?”
“现在该叫我路鸣泽才对……”路鸣泽嘟着嘴抱怨,望着夏商毫无波澜的眼眸,自己反倒嘴角微挑,点了点头。
“果然……”夏商倒不意外,追问:“那么,他对我做了……”
“所有。”
路鸣泽抬眼望进他的眸子,唇边那抹浅淡的笑意没消失,可落进他眼底的目光里的,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神色。
“所有能做的,不能做到……都做了。”
……
“夏哥,夏哥?夏哥!”
路明非看着像卡壳了似的夏商,一脸疑惑。这家伙就那么首勾勾盯着前方,十多秒没动了,跟系统过载似的。他心里瞎琢磨:要是自己有个能猜透别人心思的替身就好了……
算了,说不定还不如没有。路明非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就算有,别人的替身怕是都叫 “败者食尘” 这种文雅名,他的?撑死了叫 “输了吃土”。
这时夏商才回过神,眨了眨眼,看向路明非时,嘴角己牵起惯常的淡笑:“刚才走神了,怎么?”
路明非的手还悬在半空,刚才急着晃他胳膊的动作僵在那儿,脸颊有点发烫。他挠了挠后脑勺,视线飘向一旁,树影在地上摇摇晃晃,来往行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就连影子都走得首来首往,他却瓮声瓮气的,心里暗骂自己:一到关键时刻就这德行,说话磕磕巴巴,手脚都放不对地方。但这一次,他想试一试。
“就、就看你盯着墙瞅了半天,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
夏商:“……所以呢?”
路明非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像卡着团没嚼烂的棉花。他想起夏商刚随口提过的 “我要离开了”,越想心里越像泡在酸梅汤里,泛着说不清的涩。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鞋尖,声音闷闷的:“就……周末有同学聚会,你要不要来?”
他顿了顿,嘴角使劲扯了扯,挤出个笑:“你要是……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来?就、就当……最后一起玩一次呗。”
最后几个字黏在舌尖,含含糊糊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肩带的线头,把那点布料都快抠得起毛了,既怕听到否定的答案,又怕这话太矫情,酸得人牙酸。
“算我求你了,别这样……”夏商没辙,只好松口,“我去就是了。”
“嗯!” 路明非眼睛一亮,整个人像被按了启动键,一下子活过来了。
夏商斜他一眼,慢悠悠补充:“以后这种话尽量对女生说,我性取向还是偏异性的。”
路明非脸腾地红了,半天憋出个省略号:“……”
“那不是怕你拒绝吗?”他小声嘟囔,“你有时候固执得不像高中生,跟头倔驴似的……”
“嗯?” 夏商眉梢挑了挑。
“咳咳,没什么。”路明非赶紧轻咳两声打岔,“所以……要不要去家里吃个饭?婶婶这几周老念叨你呢。”
“你婶婶还没放弃?”
路明非耸耸肩,苦笑道:“你知道的,关乎路鸣泽的事,她向来比谁都上心。”
此路鸣泽非彼路鸣泽,指的是他婶婶家那个能把足球踢得像橄榄球、自己还走一路摔一路的儿子。自从知道自家侄子跟夏商走得近,婶婶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天天追着他念叨:“好明非啊,把你那好朋友叫家里来玩玩呗?”
夏商要是不来,婶婶顶多撇撇嘴,朝路明非投个嫌弃的眼神,背地里念叨:“你咋跟人家处的?这都请不动?”
可要是来了,就只剩一句话等着——“那啥,夏商啊,我看你模样周正,平常玩的时候也把咱家鸣泽带上呗?” 说这话时,她还会搓着手眨眨眼,硬凹着卖萌,全然不顾一旁路谷城那“你差不多得了,用词能不能走点心” 的表情。
不过夏商向来不接这茬。
“今天不行。”夏商摇摇头,三十七度的嘴说出让他如坠冰窟的事。
“今天我要去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