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黑色天鹅绒礼服，搭配素白色丝绸领结，和夏商记忆里逃亡时那件军绿色大皮衣截然不同，他现在像是个讲究的小绅士，只是脸色不再缠着绷带，依旧是一副优雅得体的样子，眼睛里是颜色极淡的琥珀金色，宛如晨光中的蜂蜜，和任何一位他见过的黄金瞳不一样。
“你还是这副样子。”夏商左右看了看，这里是梦中的冰原，一眼望不到边际，就连天空都不舍得降下风雪，只剩无边无际的孤寂。在这之前，陪伴他的只有冰原下那条黑蛇。
“呀，你好啊~”他忽然看向脚下，挥了挥纤细的手。仿佛听见了招呼，那条偶尔才醒的贪睡蛇猛地睁开眼，数十米高的蛇瞳静静瞥了他一眼，又缓缓闭上了。
“嗯哼，在梦里倒是过得舒坦，连身形都比完全体时更庞大了。” 零号，现在该叫他路鸣泽了。
只见他缓缓蹲下身，像打量稀世珍宝似的望着冰海下的蛇身，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抚过脚下的冰雪，轻笑出声，“再贪吃的龙王，也会念着昔日的强大吗？”
夏商在一旁抱臂站着，没去打扰路鸣泽和黑蛇这短暂的“重逢”。
“Papaver radicatum不会死，它还会开花。世界上永远有一种生命，它的每次死亡都会为了归来。”路鸣泽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笑眯眯地打量着夏商，“只是当花厌烦了盛开，有了牵挂，它就会心甘情愿做下一茬花开的陪衬了。”
夏商沉默。
“黑蛇不再是我的宠物了，我也不是什么恶魔，当然要给属下的员工一些休息的时间，”他拍了拍掌，依旧优雅得体，“我宣布，黑蛇是我们公司最有价值的员工，即日起进入无限期休假，但是他欠下的债……”
“你该不会要我还吧？”
小恶魔笑眯眯地盯着夏商，“哼哼，当然……不会啦！”
“其实要我还也不是不行，”他耸耸肩，“毕竟是你救的我。”
“可在此之前，是你先救了我们，不是吗？” 路鸣泽晃了晃小脑袋，那双像维也纳话剧中最优雅角色才有的眼眸里，悄然掠过一丝怀念。他手上忽然凭空多出几朵粉白的花，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周身却漫开一层浅浅的悲伤，那悲伤不大，像儿时满是欢声笑语的院子渐渐冷清，只剩空荡荡的秋千和早己无人问津的滑梯，他就像孤零零坐在秋千上，晃着双腿，把花轻轻洒在地上，笑着说：“休息吧，我允许你休息了。”
但黑蛇无动于衷，既不下沉，也不上浮，就那么静悄悄地待在那里，仿佛是在拍着胸脯给你保证，当有危险的时候，他会再次站出来。
“犟种。”夏商终于开口。
“黑蛇的账，我会还。”
“拜托，” 路鸣泽忽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当我是压榨员工的黑心老板吗？”
这个可爱的小屁孩眨着眼，对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多头的夏商嬉皮笑脸，那模样莫名和路明非有些像。
“再说了，黑蛇可是优秀员工，是老板最疼的小宠物，我对他向来多‘亿’点偏爱。如今他都退休了，又做了那么多事，我不补贴就算了，还压榨？拜托，我才不是那种老板。”
“更何况……”他忽然挑了挑眉。这动作换作路明非或楚天骄来做，顶多让人觉得不爽，可路鸣泽做出来，却莫名让人觉得该自惭形秽，忍不住窘迫起来。
“口是心非的男人真的能代替黑蛇做一些脏活吗？”
夏商静静看着他。
路鸣泽忽然起身，冰原中央凭空出现一张酒桌。他指尖捏着勃艮第红酒瓶的颈部，以精确到毫厘的角度倾斜，酒液在高脚杯壁上晕开缓慢爬升的痕迹。当酒液漫过杯身三分之一时，瓶身骤然停稳，最后一滴酒珠悬在瓶口，被他轻轻侧腕引着坠入杯中，发出极轻的 “叮” 声，像雪花落进火炉。
“波尔多的橡木桶味太冲，” 他垂眸望着杯中旋转的酒液，“还是勃艮第的黑皮诺懂分寸，像猫踩过天鹅绒。”
夏商接过酒杯，对他这副装样也没说什么，毕竟习惯了。
“言归正传，你真的可以狠下心来，替黑蛇做些什么吗？”路鸣泽笑眯眯地打量着他，“更何况，某人上次也没把握好机会，让耶梦加得就那么跑了，不是吗？”
夏商：“……”
眼看夏商又陷入沉默，路鸣泽笑了：“我还是喜欢你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也不用觉得抱歉，王生来就该征服所见的一切，世界的领土也好，漂亮的姑娘，或是龙也罢，甚至是另一个王也好……王要去见证，要去征服！这点你做得不错，也算没辜负我给你的场外支援了。”
“场外支援？”
“嗯哼，不然你以为游乐园的维修和那片向日葵，是从哪儿来的？”
夏商叹了口气，原来那个无聊得嫌蛋疼的富二代就是你啊！
“我听到了哦？”路鸣泽挑眉。
“嗯，抱歉。” 夏商举起高脚杯一饮而尽，动作毫无绅士风度。按理说这种好酒该细细品味才是懂行的做法，可正如路鸣泽所说，他们从不需要被繁文缛节束缚。王想做什么，王要做什么，全凭王的自由意志。
这世上，没人有资格左右他们的想法。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纳西索斯。”他同样捧起高脚杯一饮而尽，至于味道？路鸣泽还没寒酸到好奇这种东西尝起来会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