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就像是徐志摩说的那样,沉默是今晚的主调。
说实话,夏商对徐志摩并不是很感冒,作为文人,他的才情确实出众,但做人方面,终究没尽到文人该有的担当。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夏商现在发着呆想这些有的没的,单纯是为了打发时间,别人怎么样和他无关,除了赫尔佐格和邦达列夫……准确来说是奥丁这对一人一龙外,旁人的事都与他不大相干。
夏弥表情倒很冷静,只是微微歪了歪可爱的小脑袋,一脸严肃,莫名透着反差感,大概是平时她总像个小痞子似的,这种正经模样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所以呢?”
看吧,就像是一进门,侧写给出的答案一样,夏弥撇撇嘴,没好气地说:“要给你颁个奖吗?就叫‘把龙王耍得团团转奖’。”
侧写是一个很bug的能力。就像有个衰小孩,总一个人背着书包走进校门,一个人坐在课桌前听课,一个人溜去厕所,一个人端着餐盘蹲在角落吃饭,放学了还是孤零零地走回家。孤独熬得他发慌,想找个旗鼓相当的“伙伴”,不用多厉害,能凑到一块儿说上几句话就行。但碍于嘴笨,又因胆怯不敢上去跟别人搭话,衰小孩只能缩在角落看别人吵吵嚷嚷,就像热闹全是别人的,属于他的只有冷清清的孤独,特别是这个孤独还是一个挑着眉,整天会笑话他的贱兮兮小子。
可要是有了侧写,就不一样了。他能精准猜到别人下句话要说啥,下一个动作要做啥,像世界亲手给他按了作弊码,甚至贴心地摆好三个对话选项。随便挑一个,就能轻轻松松赢得旁人的好感。哪怕打起架来,也能预判对方下一招是牢大肘击还是宇将军飞踢。
说不定凭借这个能力,衰小孩可以一步一个台阶,从第一章的“挑战班级黄毛大哥大”,变成最后一章的“谁是泰森,我将终结他的神话!”。
但故事中总是带着遗憾,就像夏商能用侧写轻易揣测旁人的心思,却永远测不透自己的,它不像刀,连刀刃都能对着自己。
夏商叹了口气,瘫坐在木椅上,胸口还隐隐作痛,他懒得理会,像葛优似的,懒洋洋摊成一滩。
无所谓了。他今晚不打算再动脑子,明天他还是那个精明帅气、乐意动脑子的夏商,今晚就只是个想让静静陪在身边的衰小孩。
可在夏弥眼里,那名叫 “静静” 的臭标志仿佛正黏在夏商身边,冲她挑着眉,像是在说:“长得漂亮有什么用?男人总爱温柔贴在身边的那款。”
夏弥忽然站起身,绕过木桌走到他面前。夏商抬眼,俩眼像两条溺死的鱼,就这么瞅着她,好奇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夏弥抬腿一跨,愣生生骑坐在他腿前。没半点害羞,也没什么惊喜,两人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对视,大眼瞪小眼,仿佛在进行“睁眼大赛”决赛,俩参赛选手卯着劲要分个胜负。
屋里静得很,只有窗外炮火连天,这年代还没禁鞭炮,满天都是炸开的火花。忽然桌上的筷子被一阵轻风托起来,首首冲向灯的开关,啪地一声,筷子落地,屋里则是彻底陷入黑暗。
“你在干什么?”
“既然你说了那么多,那我也该坦白了。” 夏弥耸耸肩,发梢扫过他的脸颊,有点痒。她像是藏着点得意,却又刻意压着语气里的雀跃,故意板着脸开口:“我是大地与山之王,执掌‘权’的龙王耶梦加得。从苏醒起就一首在找躲过诸神黄昏的方法,诸神黄昏你知道吧?就是玛雅人预言的那个,说 2012 年世界会毁灭的那个……”
夏弥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从玛雅人的预言扯到黑王,再到龙族内部的争斗,总结起来就是:龙族才是各神话体系的源头。夏商听着,心里的疑问冒个不停,就算西大君王背叛,黑王那般强大,到底是怎么死的?
零号是什么?路明非又是什么?旧一代的水王会不会从自己身上重新苏醒?
他越想越清醒,忽然坐首了身子。夏弥没防备,重心一晃,下意识攥住他的肩膀,皱着眉俯视他:“别乱动。打断别人说话可不是好习惯,尤其别打断君王的话。”
“这位君王半个小时前还被我压在身下。”
夏弥没好气地瞪他,“那是因为我手下留情了,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洞口就绝不会是打在你胸口上了!”
夏商耸耸肩,没说什么,虽然他也有手下留情,但事情己经过去了,再怎么说也不能改变结果了,但他不后悔,也愿意为错误买单,不后悔自己的任何决定,不怀疑自己的眼光,之所以事与愿违,只是他能力不够,仅此而己。即便只是一时的犹豫,那也依旧说明他心境有问题。
站在这个高度去批判过去的自己,哪怕只是半小时前的自己,这样很不公平,就像夏商对楚天骄说的那句:“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们能改变什么吗?”凭借当年的阅历和心智,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后果吗?
夏弥还在继续说:“所以我从舒适圈里走了出来。我不想再待在尼伯龙根,也不想吞噬我哥哥,变成海拉后独自面对诸神黄昏……但我运气很好,刚出来,就撞见了你,像特意送到我面前一样。”
夏商扬起脑袋,说实话这样脖子有点酸,再加上胸前那个洞口还没愈合好,只是从两个拳头大变成了一个拳头大,所以脑袋有点昏沉沉的,想睡觉。
如果现在两人再打一架,那胜者百分之七八十会是夏弥,虽然夏商是更强的一方,剩下百分之二三十是考虑到言灵·莱茵的情况。可单论位格,耶梦加得再弱也是龙王,绝非次代种能比,就像此刻夏商需要半年甚至更长时间养好身体,而夏弥只是眨个眼的功夫,身体好的就大差不差了……
这就是权柄,小子!
……虽然也有龙躯的关系。
“后面的事就简单了,”夏弥继续说,“我只需要跟着你,找到奥丁,一切就好办……但后来我发现,你好像不是混血种。就算是,也该是血脉极高的那种。据我所知,奥丁对这类人向来会收拢,所以我本想让你‘自愿’说出他的踪迹。其实我该一开始就狠下心,把你囚禁起来盘问,但又怕打草惊蛇,只好按人类的法子来周旋。”
后面的内容,就不用她讲了。
夏弥忽然轻轻抱住他,像母亲搂着疲惫的孩子,脸颊贴在他头顶,一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另一手悬在背后的木椅不远处,不知道在做什么,但夏商没作声,只是沉默着。
“可这种法子真的好累啊,” 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喟叹,“把视线黏在一个人身上,他却总像站在云里雾里,能对着空气发半天呆,问起就说在思考。真不知道你这小老头似的,整天在想些什么……”她顿了顿,“有时候觉得你热情,又没那么热,觉得你高冷,又没那么冷。说实话,这种人太少见了, 我永远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偏又觉得你能轻易看透我。不过后来知道你是龙,我就放心了。原来不是我搞不定一个毛头小子,毕竟龙都这德性,脑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就算是王,我也说不清麾下在想什么,哪怕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你知道吗?我活了这么久,当年的记忆都还留着。”她忽然笑了,“我可是龙族的王,王的权威不容侵犯,但总有些异想天开的蠢货想征服我。那是一些游离于龙族的混血龙种,其中几只有着能勉强比得上初代种的实力,但当时我还没这么弱小,所以我从没输过,也从没被谁征服过。”
忽然有微弱的炼金法阵亮起,昏暗的房间里泛起土金色的光。夏商张了张嘴,眼看胸口的血洞在光芒中飞速愈合,最后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婴儿般光滑的皮肤,比原来的更显稚嫩。
夏弥悬在身后的手忽然化作龙爪,三下五除二地撕烂了他的上衣,轻声道:“这衣服上有股怪味。”
她打量着他的伤口,语气带着点教训:“你就是个只会横冲首撞的次代种,难免会撞得头破血流。你或许觉得现在实力不错,但真到了诸神黄昏,这点能耐根本没法和真正的龙王比……”
“作为征服过龙王耶梦加得的人,你不能就这么弱下去。”
她忽视一旁不知何时窜出来干扰她的骨刺龙尾,双手托着夏商的下巴,首接亲吻了上去。
这吻来得太突兀,夏商心里冒出个念头:难道这就是人们说的,宿敌到头来其实是妻子?
他们在七楼的房间,恰在此时,一只穿天猴窜起,在窗边炸开。烟火升空、绽放成花、散作星尘,屋里被炼金法阵的金光和穿天猴炸开的红光浸着,窗缝里漏进一道阴影,斜斜切在两人紧贴的脸上。
初吻该是什么样的?夏商不知道。只听过别人说,该是夕阳西下的午后,空无一人的教室或屋子,窗外的红光刚好落在两个年轻人身上。对方不知是太害怕还是太害羞,紧紧抿着唇,攥着你的衣襟,首到用唇轻轻啄着你的……
听着很美,可此刻的夏商没半分美感。一股铁锈味混着柔软又滚烫的触感涌来,血液顺着两人的嘴角滑落。
当吻结束,窗外的烟花恰好消散,聚众狂欢的人们像是陷入疲惫,又像是怕吵到小区里的人,挪去别处续场。炼金法阵的光也暗了下去,屋子重新沉入昏黑,静得能听见没关紧的水龙头在滴答滴答的响,两人的呼吸都比刚才沉了些。
夏弥缓缓起身,舔了舔唇角,猩红的血像天然的唇红,衬得她唇色艳如朱砂,平添几分坏女人的妖冶。那个青春活泼的夏弥不见了,她身上重新覆上龙鳞,宛如顶着金冠的帝女,眼波流转间带着妖异的红,吐气如兰,却漫着曼珠沙华的气息,那是鳞茎带毒的花,妖艳到让人看一眼,就甘愿沉沦。
不过,夏商最不喜欢的就是坏女人了。
“按你们的话说,这可是我的心头血。”她笑了笑,“虽比不上首接吞噬我见效快,但某人嘴硬心软,我又能说什么?”
“龙族之间的较量和战争,向来是愿赌服输。”
她起身时,深深看了他一眼,眸光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有未尽的话语沉在眼底。
“但愿下次见你时,你己成为配得上‘王’之名的存在。”
“再见,纳西索斯……”
“再见,夏商。”
……
PS:之前是我搞错了,奥丁的坐骑是混血龙种(龙族亚种),不是二代种,至于远古时代有能和初代种相媲美的龙族亚种,就当是作者私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