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走到家门口，推开门时，暖黄的灯光裹着股淡淡的饺子香漫出来，把他身上的雨气都烘得褪了几分。
玄关处摆着双粉色的棉拖，是夏弥前段时间拉着他在超市抢的特价货，鞋面上的小熊图案洗得快要看不清了。他盯着那鞋看了两秒，忽然听见厨房传来叮叮当的声响。
“回来啦？” 夏弥的声音裹着水汽飘过来，带着点雀跃的尾音，“快进来，外面雨还没停呢。”
他挪着步子往里走，胸口的血洞在暖气里隐隐作痛，龙鳞褪去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客厅茶几上摆着两副碗筷，旁边堆着个拆开的速冻饺子包装袋，印着 “芹菜牛肉馅” 几个字。
夏弥系着原本属于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围裙，正踮着脚够橱柜上的醋瓶，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沾了点面粉。听见脚步声，她转过头，眼睛弯成月牙：“愣着干嘛？赶紧洗手啊，刚出锅的，再不吃就坨了。”
她的目光扫过他身上陌生的衣服和手上未干的血迹时，睫毛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饺子：“跟你说，今晚超市人超多，速冻柜都快被搬空了。我抢了最后两袋这个，本来想买三鲜的，那阿姨手比我快……”
夏商没动，就那么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她絮絮叨叨地抱怨，把醋瓶往他这边推了推。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锅里的水咕嘟作响，饺子的热气在灯光里慢慢散开。
“你站那儿干嘛？”夏弥终于发现他没动，歪了歪头，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催道，“快坐下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的手心滚烫，像揣着团火。夏商低头，静静望着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愣着干嘛？”夏弥把筷子塞到他手里，“吃吧，可惜没一起包饺子，要不然这晚该更值得回忆些……”
回忆什么？回忆你差点给我来个透心凉，我再回敬一个饿虎扑食？夏商望着她笑嘻嘻的模样，实在摸不透她在想什么。他最后飞走，就是想独自一个人冷静冷静，她倒好，傻乎乎地就回来了，甚至还拎着一盘饺子？
难道她是想致敬国内电视剧的套路，最后一集总用包饺子了结所有恩怨？
夏商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热气漫上来，模糊了视线。
窗外迎新年的鞭炮声接连不断，夏弥趴在窗边，看着天上炸开的一个又一个红色火花。按说身为龙王，她该见过更盛大的景象，不该被人类这点鞭炮迷了眼才对。可她就那么托着腮，晃着脑袋，单马尾跟着轻轻晃，望着窗外，顺手往小碟里倒了点醋，头也不抬地说：“新年快乐啊，师兄。”
“真是好胆量。” 他放下筷子，看向夏弥，“不逃跑吗？”
夏弥顿了顿，黄金瞳骤然亮起，抬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别这样，好像……”
“我猜你下一句是：‘好像是我吃了你的女孩似的。’”
夏弥：“？”
夏商此刻不想说话，起码在吃完这顿饭前不想说话，他拿起筷子，挑着饺子吃起来。像是要报复她打斗时占的小便宜，他特意把坨了的饺子都留着。
可刚吃两个，他就受不住了，这是饺子？
像是几百年的铁公鸡地主老财，哆嗦着爬起来抱出陈面粉揉成霉面团，还没来得及吃就一命呜呼。家里人缅怀他，把面团陪葬进棺材。如今楼盘挖地基，老地主坟茔裂开，这久经沧桑的老面团重见天日。超市老板见左右没人，抱回去就做成了这所谓的“牛肉芹菜味”速冻水饺。
那边的夏弥还不知道这饺子跟毒药没差，仍一本正经地说：“让你失望了，现在跟你说话的不是夏弥，是耶梦加得，龙王耶梦加得。”
“不可爱，不温柔，不是你印象里的小师妹。我本就是为追踪奥丁的印记才跟着你，如今不用伪装，不用求谁理解，我……嗷！”
夏商夹起个坨了的饺子，往她嘴里一塞。
夏弥猛地瞪大眼睛，捂住嘴，转身就往厨房的洗手池冲。
夏商看着她狼狈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傻得可怜，当初为啥不首接买好点的饺子？
饺子：叫！单杀龙王！黑子来辩！
过了一分钟，她慢慢走回来，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
“抱歉啊，我还以为多加点酱油和调料，能好吃点呢。”
夏商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这种没正经的时光总显得短暂，该来的，总归会来……他顺便在心里跟超市老板道了声歉，是自己错怪人家了。
饺子倒是无辜得很，仿佛在委屈地想：所以，终究还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吗？
屋外的欢快气氛正一点点淡去。窗外的鞭炮炸响、人们的嬉闹欢呼，把喜庆热闹推得老远，屋里却沉得像口井，连空气都凝着。两人都揣着吊儿郎当的态度应付着，像在拖延什么，可时间一分分淌过，那些没营养的玩笑也说完了。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这就是悲剧。不管你怎么躲，它都像个打不倒的勇士，一次次爬起来，首冲冲撞过来，躲不开，推不掉，避不了。它才是比任何魔王都要强悍的存在。
但没等夏弥开口，夏商忽然自顾自地说：“其实我都知道。”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夏商慢慢坦白，像是在剖白心迹：“其实一开始我就想过，你会感应到奥丁的印记，顺着痕迹来找奥丁。后来我顺手从尼伯龙根带出楚天骄，也是因为料到之后要猎杀你时，楚子航或许会对我有所戒备……”他说得冷静，夏弥恍然了几分。耶梦加得素来有 “最冷血的毒蛇” 之名，可此刻夏商一股脑倒出心底盘算，她忽然好奇，他平时，也是用看猎物的眼神看她吗？
“楚子航是个不错的人，我对他观感很好，同时，他也是位‘得心应手’的同伴。所以我救了他父亲，他对我的好感定会大涨。到时候，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师兄，肯定会帮自己的好师弟，哪怕要和龙王正面厮杀，他也绝不会退缩。他就是这样的人。”
“至于楚天骄，他肯定会找我麻烦。毕竟能把他安全带出来，本身就说明我身份存疑。不过这点我早通过侧写预料到了。比起后续的好处，这点风险根本不值一提，算是笔不错的风险投资。”
“只是没想到，”夏商抬眼，静静地盯着她，“没想到你要找的不是楚子航，是我。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连我自己都成了棋子一样的东西……”
“世界狠狠扇了我一巴掌。它说我不是执掌狡诈与邪恶的洛基，在我算计它的时候，它也在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