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次日清晨。
夏商和夏弥都睡眼惺忪，勉强撑开眼皮。夏商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快吃，这不是你最爱吃的肯德基吗？吃完再去睡……”说着，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师兄……”
“怎么了？”夏商啃着鸡腿堡，漫不经心地抬眼。
夏弥停下翻找薯条的手，定定地望着他：“刚刚那个老奶奶……”
夏商动作一顿，刚要开口，夏弥己经打断他：“她的故事，真的好悲伤啊。”
夏商忽然愣住。他看见夏弥眼角挂着泪，伸手替她拭去，声音轻轻的：“下次再遇见老奶奶，陪她多待一会儿吧。”他笑了笑，接着说，“就像她说的，我们都长着衰小孩的眼睛。”
“可是……安慰这种事，太难了啊。”
夏弥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总觉得，老人一旦开口哭，就是他们身上堆积的整个人生在同时哭泣。他们的人生走到如今，依旧漫长而缓和，像山间静静流淌的河……”
“你让我，怎么去安慰一条河的哭泣呢？”
夏弥抬眼望见“好师兄”微怔的眼神，忽然笑了，像个古灵精怪的小精灵：“不过陪老奶奶玩这个主意我赞成，到时候师兄出钱哦！”
夏商回过神，耸耸肩，轻轻笑了笑：“我出钱就我出钱吧。”
“毕竟师兄可有钱了，给我们三个买完圣诞礼物，还多买了两份呢……”夏弥突然打断他。
夏商轻咳两声：“我不是说过吗？我还有两个朋友，其中一个还是圣诞节生日。”
“呀呀呀，我不管！”她忽然打起精神，丝毫不见通宵后的倦意，带着淡淡黑眼圈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前一刻的严肃气氛骤然消散，她脸上己漾开笑嘻嘻的表情。
“嘿嘿，下次我要两份礼物哦！”
夏商没作声，只噙着淡淡的笑，静静地望着她。
……
“为什么？”
纳西索斯…… 夏商居高临下地望着身下的耶梦加得。他此刻的眼睛依旧是那双噬人的黄金瞳，君王的瞳孔本不该映出他物，他们生来就该俯视众生，普天下间，除了苍天，再无值得入眼的存在……
可此刻，雨水打湿了两人，彼此的面孔却不约而同地映在对方瞳孔里。
最后那道地龙穿透了夏商的胸口，此刻他胸前赫然是个两个拳头大的血洞。但夏商仿佛毫无所觉，死死盯着耶梦加得。
她手下留情了。
这一点，让夏商心头的火气首冲天灵盖。
“耶梦加得，你在干什么？！”
耶梦加得…… 夏弥缓缓聚起精神，望向压在身上的 “幼龙”。幸好他用身躯挡住了雨，她才得以看清……
原来夏商龙化后是这般模样，美得惊心动魄。
若可以，夏弥想一辈子看着这样的他。这样威严的，这样动怒的，这样帅气的，这样古板的，这样痞坏的，这样温柔的，这样不温柔的……
毕竟，夏弥不过是个衰小孩。遇上不错的师兄，试着走一段而己。若真走不下去，大不了分开，世界那么大，她还想把脚印印满每个角落呢。
只是……
灭族的命运像座山，死死压在她肩头，压住她的天性，压住那个古灵精怪、像妖精般鲜活的自己。
漫长岁月里，她只懂一个道理：吞噬同伴，变得更强，才能逃过命运。那是刻在骨里的 “自我”。
道德良知是她难得的 “超我”。可在上千年的沉睡里，在无穷循环的噩梦里，在唯有自己的最深黑暗里，这份 “超我” 竟还被她攥在手里。
夏弥是耶梦加得压抑龙性的造物，是小女孩对美好的向往，也是一个女孩对纯粹爱恋的奢望。
她迷迷糊糊地抬头，好像听见师兄在说什么。是什么呢？别走神啊虾米……等会儿，他大概就要吞噬自己，完成进化了吧？
那就好好听他说最后几句话吧。然后，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若可以，还想托他照看下那位傻哥哥。
芬里厄要是知道她死了，肯定会难过的。毕竟那条蠢龙，就只剩她了。
“耶梦加得！你在想什么？！”
夏商看着身下的她，龙类特征正飞速消退：暴突的肌肉渐渐平复，骨刺、鳞片、骨突、利爪一一收回体内，双翼缓缓收叠，紧贴后背，隐入皮下。
伤痕累累的躯体在快速愈合，新生的肌肤娇嫩如婴儿。她又变回了那个可爱的虾米，赤着身子，瓷器般的肌肤泛着微光，青春靓丽的曲线干干净净，让人升不起半分邪念。
夏商感受到了她的死志，心里那团火燃得更旺。怎么？你觉得吃定能杀了我？所以手下留情？凭什么？
他从不是藏得住疑问的人。不然也不会特意从尼伯龙根把楚天骄顺手救出来，他就是想听那几句话，哪怕是小事，哪怕只是好奇，想做的事，夏商从来都会去做。
“耶梦加得，你好好想想！”他死死盯着她，“吞噬我，你能比这颗星球上所有脆弱、无意义的生物活得更久！”
他举着双爪，语气里带着无所谓，又藏着一丝愤恨：“你能活到亲眼看着这个世界碎成尘埃，随风飘散！所有人，所有你在乎的人、在乎的事，都会消失……一千年后，你还剩下什么？！你到底在执着什么！！”
“……我还有你，夏商。”
夏弥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黄金瞳褪去，只剩眼底的温柔，眸子里干干净净，只装着他一个人。
“我还有你。”
夏商忽然觉得体内如岩浆般滚烫的龙血瞬间冷却。他缓缓站起身，看了看她，又低下头，望着自己龙爪上的血迹。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滑落。
那是泪吗？
不，大概只是雨水吧。
他深深看了夏弥一眼，忽然展开巨大的骨翼，奋力一挥，首冲云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