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索斯！”赫尔佐格带着邦达列夫走近，像在展示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这位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孩子。”
邦达列夫低头打量着眼前这个过分精致的男孩，心中却有些奇怪的感觉。
有可能是他太过完美了？硬要从鸡蛋里挑缝的话，对方的脸太冷了，眼神也不像是在看一个长辈。
而且脸上灰太多了。
“这位是雷娜塔，同样是我们最出色的孩子。”赫尔佐格的手掌覆上女孩的发顶，塑料蝴蝶在寒风中轻轻颤动，“希望您能带他们去看看真正的花园。外面的世界……应该很美。”
“我会的。”邦达列夫听见自己说。
赫尔佐格没有给邦达列夫继续说话的机会，率着他就径首离开了。
夏商就那样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若是寻常孩子，此刻说不定会抓住邦达列夫这根救命稻草。
但赫尔佐格比谁都清楚，这个孩子不会。而夏商也知道赫尔佐格知道他知道……
咳咳，有点绕。
简而言之，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哑剧。
夏商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下次和他心灵相通的是个漂亮美少女该多好，而不是一个让他喜欢不起来的糟老头子。
“纳西索斯？”雷娜塔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又怎么了？”
“我们一起去找黑蛇吧？”
“不去。”夏商看着这个高了自己一个头的女孩，有些头痛。
众所周知，小孩的精力是最旺盛的，而且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得令人心疼。
一个孤僻的孩子一旦找到玩伴，就会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堆成城堡送给他。他们会犹豫，会害羞，但最终都会敞开城门，用最隆重的仪式迎接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对雷娜塔而言，夏商就是那个会挡在她和护工之间的骑士。虽然这个骑士只有西岁，还总爱板着一张脸。
但遗憾的是，她羞于没有一个很好的玩具来送给他。
她原本有一个布袋熊，那是博士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给那个布袋熊起名为佐罗。每晚在护工开始偷懒的时候，雷娜塔就会和佐罗一起在黑天鹅巷的犄角旮瘩寻找那个大黑蛇。
就像是哈利波特里面的三人组，经常在熄灯后的霍格沃茨披着隐形衣夜游。
只是她没有隐形衣，被抓到的代价也远不止关禁闭那么简单。
佐罗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不能把朋友送给另一个朋友。
夏商当然不知道这些小心思。他只是看着女孩突然黯淡下来的眼神，继续保持沉默。
“……”
“……”
过五分钟后，夏商终于败下阵来。
“你在这干嘛？”
“我在让你回心转意。”雷娜塔一板一眼地回答。
“哈？”
看到夏商疑惑的大小眼，雷娜塔心里头有种打了一场胜仗的痛快，但是她依旧木讷着脸，一字一句地解释道：“霍尔金娜说过，要让一个男人回心转意，就要流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霍尔金娜是谁？”
她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白晃晃的手指，指了指不远处被几个小男孩包围起来的少女。
那个人比雷娜塔高了一个头，也是淡金色头发，但比雷娜塔的头发更长，同样是一条长辫，凹凸有致的身体在白袍下很是醒目，领口间还能清晰看见一条勾，貌美的像是某国逃难的公主。
最让夏商无语的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后，那个叫霍尔金娜的女孩居然朝他抛了个媚眼。
“……”
夏商默默移开视线，再看向雷娜塔时眼神复杂了许多。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早熟吗？
等等……按实际年龄算，雷娜塔不是“孩子”，自己才是……
“算我输了，”他举起手做了个法国军礼，旋即就是举起手在雷娜塔额头前方比划了好一会儿。
“你在干什么？”
“低头。”
雷娜塔乖乖弯腰，随即感受到三下不轻不重的敲击。
刚刚的比划，原来是夏商这个小土豆够不着自己的头顶。
“这是干什么？”
“你自己猜……”夏商突然想起雷娜塔肯定没看过《西游记》，顿时觉得现在的她要比自己还要无聊，毕竟小时候的夏商被福利院院长叔叔带着不只看了一遍《西游记》，当然，不是这个小时候。
“半夜三更来找我就行了。”
“为什么？”
“找黑蛇。”
“哦。”雷娜塔呆呆地点头，却迟迟没有离开。
见她迟迟不愿离开，夏商再次疑惑道：“还有事？”
“半夜三更是几点？”
夏商：“……”
……
深夜
黑天鹅巷
三十九号房间里，夏商双手搭在后脑勺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月光透过铁窗的栅栏，在天花板上切割出冰冷的几何图形。
这是个幸运的时代，国内一切事物都开始欣欣向荣，即便夏商是一家贫困人户的孩子，他依旧有自信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毕竟那只是自己的来时路。
但这同样也是个悲哀的时代，小小的自己被困在小小的房间里不能施展手脚，而且就连娱乐活动也没多少……
而且也不能刷手机！房间里只有一些自己读都读不流畅的俄国名著。
“纳西索斯！”
铁门外传来压抑的呼唤。夏商叹了口气，这个名字他己经懒得纠正了。就当是给这个推动剧情的小女孩一点特权吧。
当他打开门时，月光勾勒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小身影。雷娜塔的白棉衣上沾满灰尘，发梢还挂着蛛网，像是刚从烟囱里爬出来的。
“你……你怎么脏兮兮的？”夏商看着门口的雷娜塔，一脸古怪地问道，说着还上手用袖口擦了擦对方的脸。
“因为刚刚遇到叶琳娜小姐了，”她依旧是那一副淡淡的表情，“所以在通风管里躲了一会儿。”
雷娜塔的房间是三十八号，就在夏商的隔壁，所以两人在严格意义上，还是一对邻居。
“下次你就说是去找夏……纳西索斯，对方要是有意见，就让她和我说吧。”夏商有些头疼，希望是那个叶琳娜是真的怕自己，不是装的吧。
“嗯。”
雷娜塔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摇了摇头，她的睫毛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上面还沾着些许尘埃。
夏商耸耸肩，也许那道墙壁上的通风管道，就是这个女孩的“九又西分之三站台”，毕竟在一个月前，这些孩子完全不知道黑天鹅巷有自己这号人物。
这个秘密，是某个夜晚雷娜塔告诉他的。
当时女孩用梦游般的语气说：“纳西索斯是一个月前突然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