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部小院张灯结彩，虽然简陋，却也透着一股子热闹劲儿。战士们脸上都挂着笑，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小秀才！”赵刚也是开心，居然打趣陈累， “你跑哪去？秀琴告状都是你带来的，今天这接亲的差事，可就交给你了！虽然是在打仗，但咱们也不能太寒碜了秀琴同志！没彩礼，没花轿，可这脸面得给足了！你得给我想法子，让新娘子风风光光地进门！”
陈累挠挠头，乐呵呵的道：“政委，放心，包在我身上！”跑到村里，找来几个半大的孩子，蹲在地上嘀咕了几句，又塞给他们一点缴获来的红糖块。孩子们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跑了。
“新郎官，李云龙，骑马挎枪真威风！
新娘子，杨秀琴，心灵手巧人好看！
今天两人成婚配，打倒鬼子生活美！
恭喜恭喜！贺喜贺喜！”
孩童们围着秀琴家门口，清脆稚嫩的歌声在黄昏的空气里荡开，引来西邻善意的笑声和指指点点。陈累听着自己也不押韵的顺口溜微微脸红，陈累上前一步，牵着骑兵连的白马，白马头上还套了个大红花，像模像样地抱拳躬身，声音里努力透着喜庆：“嫂子！团长派我过来接您过门啦！这边请！”
她穿了件浆洗得稍有些发白的花棉袄，应该是平日舍不得穿的。平日里泼辣爽利的模样全收了起来，脸红扑扑的，头上别了一小朵不知名的粉紫色野花，显得生机勃勃。
秀琴抿嘴一笑，点点头，被孩童们簇拥着，在稚嫩的歌声和邻里含笑的注目下，踏着晚霞，骑上白马。
团部院里，几张破桌子拼凑起来的主桌铺上了一块洗得半旧的酱色粗布，算是“喜台”。几盏油灯和插在墙角土坯缝里的松明火把跳跃着暖黄色的光晕，几摞新烙好的杂粮大饼散发着焦香，一小堆炒熟的花米在搪瓷碗里泛着油光，几枚干瘪的红枣，还有一溜粗瓷碗和几大葫芦瓢的地瓜烧。
“安静！同志们！安静！”赵刚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欢快洪亮，压下了院内的嘈杂。“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天公也作美，咱们团长李云龙同志，终于把咱们的好同志杨秀琴同志，风风光光地娶回家啦！”
他伸手把还有些懵的李云龙和红着脸低头的秀琴往前推了一步。“你们大伙瞅瞅，平日里吆五喝六、威风八面的李云龙，今天也害上臊啦！”众人哄堂大笑。李云龙挺了挺腰杆，嘿嘿几声。
赵刚笑着继续拱火：“咱们李团长打仗是把好手，攻坚克难硬骨头都能给他啃下来！这娶媳妇的本事看起来也不比打仗差嘛，大伙说，是不是也得让他介绍介绍经验心得啊？”
“要得！团长说！” “快说说，咋把这么俊的嫂子糊弄到手的！”魏和尚带头起哄，陈累也在边上鼓掌，院内的气氛瞬间推到顶点。
李云龙清了清嗓子，习惯性地叉上腰，脸上那点局促瞬间被一种打大胜仗般的豪气取代：“咳！啥经验心得？要我说谈对象就是王八瞅绿豆——对了眼了，哈哈哈哈！老子看上的兵，那就是咱老李的兵！老子看上的婆娘，那就是咱老李的婆娘！追媳妇？咱老李也得冲在最前头！”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八度：“秀琴同志觉悟高！心肠好！肯跟着咱老李吃苦受累打鬼子！咱老李这条命就搁在这儿，往后鬼子不杀干净，老子对不起秀琴这份情意！”这话说得粗糙又真挚，混不吝里透着股狠劲儿和诺言的分量。人群里的陈累被这气氛感染，也跟着笑得见牙不见眼，跟着人群拼命鼓掌，仿佛要把所有的祝福都拍出来。
笑声稍歇，“行了行了，老李，你就别吹了！为了照顾你的微信，我今天就不揭穿你了。”赵刚脸上也是笑意绽放，他端起面前那碗酒：“来！这第一碗酒！”
他郑重地将碗向前一举：“敬咱们的新郎新娘！祝你们夫妻和睦，患难与共，此生同心！”
“喝！喝！喝！”群情激昂。粗瓷碗碰撞声、吞咽酒液的咕咚声、此起彼伏。
“第二杯酒，”赵刚再次举碗，目光转向秀琴，带着歉意，“秀琴同志，委屈你了！咱们独立团穷，老李更是个穷光蛋，连件像样的彩礼都拿不出来。这杯酒，我代表组织，代表独立团全体同志，向你赔个不是！等咱们打跑了小鬼子，我赵刚亲自给你们主持，补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话锋一转，带着对团长半开玩笑半真格的“威胁”：“到时候，咱们独立团就是秀琴同志的娘家人！李云龙同志，你可给我听好了，往后要是有半点对不住秀琴同志的地方，让你跪搓衣板都是轻的！我们全团都不答应！”
“对！不答应！”震天的应和声带着快意和起哄。
赵刚第三次将盛满的碗高高举起，脸上己微有薄汗，眼神却亮得如同燃烧：“这第三碗，还是要敬咱们的独立团的嫂子，盼着嫂子早日给咱独立团，添丁进口！给咱们团添一份喜气，给咱们抗日事业，添一个茁壮成长、继承他爹娘血性的好小子！将来咱们这些老兵，也好后继有人！抗日的血不能凉！这火种，要一代代传下去！生生不息！”
“后继有人！生生不息！”这带着无限希望和热血的呼喊在夜色里激荡、盘旋，如一支冲锋的号角。
陈累端起酒碗，笑着朝李云龙喊：“团长，听说你可挺有经验的，要不亲一下嫂子？”一大群战士跟着大喊，亲一个亲一个，李云龙哈哈大笑：“狗日的小秀才，你还敢来笑话老子！”吧唧一声在秀琴脸上嘬了一口，秀琴脸羞的通红，躲到李云龙的身后。
在热闹的人群角落里，保卫干事朱子明却显得格格不入。他端着一碗酒，独自坐在最偏的桌角。婚宴还没正式开始，他己经闷头喝了好几碗，脸色苍白，握着碗的手微微发抖。旁边战士招呼他吃菜，他也只是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摇头，又灌了一大口。
后山崖底，数十个幽灵般的影子紧贴着冰冷的岩石或蜷伏在树丛下的薄薄腐叶中。他们身上穿着破旧的、沾满泥土的各色破烂衣衫。两天两夜，他们如同最狡猾阴冷的蛇，化整为零，根据朱子明传过来的情报，避开大路和人烟，只在最隐蔽的沟壑、最浓密的林间穿行，昼伏夜出。此刻，他们正在换下乔装，补给装备。
队伍中心，山本一木他微微抬手：“凌晨两点。”声音低沉，摩擦着冰冷的空气，“一组，主攻村口，制造混乱，吸引敌人主力。二组——”他指了指头上那条几乎垂首的、延伸进天空墨色的高大山崖，“随我攀岩，首插核心！”
他的目光如同剃刀扫过几十名特战队员：“目标，生擒李云龙！若遇强力反抗格杀，同时，目标‘小秀才’，价值等同。行动中暴露，或者遭遇突发变数，立刻发起强攻！”
这时，石壁上方窸窣作响。一道黑影顺着绳索滑下，重重摔落在崖底松软的腐叶和碎石上，略显狼狈地连滚了几下才停住。
他手脚并用地在黑暗中爬向山本的位置，看着周边环绕的鬼子，声音有些发颤：“山本大佐，计划有变，今天团长重新部署了村口和团部周围的明暗哨，全部调换了位置，和之前的图对不上了，现在上去很危险，”他试图说服山本。
“纳尼？”山本猛地近身一步，几乎要贴到朱子明脸上，山本的鼻腔极其明显地抽吸了两下。
“八嘎！”山本一只手己经闪电般扣住了朱子明的咽喉，“八路军连饭都吃不起，以你的级别，应该不准饮酒，说，村子里发生了什么？”
咽喉要害被死扼，那窒息感如同漆黑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朱子明迅速又想起来在鬼子牢里被折磨的经历。
“是…是李云龙，今天结婚。”朱子明魂飞魄散，舌头在嘴里打结，身体筛糠一样抖。
“哟西……”扣住朱子明喉咙的手非但没松，反而收得更紧，盯着朱子明慢慢用力，判断听到的情报。
“朱先生果然是皇军的好朋友，这次战斗后肯定会给你一份嘉奖” 他慢慢放开紧锢的手，朱子明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声喘息。 “中国人有句俗话，叫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如此凑巧赶上李团长大婚，自然要送一份大礼。改变原有计划，趁现在宴席刚散，即刻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