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那声“三天后见真章”的咆哮还在厂房里回荡。陈累靠着的土墙,感觉腿肚子还有点转筋。
这李云龙可比亮剑里的那个爱兵如子的团长野多了。三天,要么堆起一座让李云龙眼珠子掉出来的棉衣山,要么等着体验他那把“刺刀捅腚眼子”的滋味!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眼前这群同样面如土色的工人,最后定格在墙角那三台老掉牙、漆皮剥落的缝纫机上,脑子里的供应链管理和优化逻辑迅速闪现。
“同志们!”陈累清了清发干的嗓子,努力让声音显得镇定,“李厂长给咱们划了块‘试验田’,就这三台机器,咱们的任务是——用它们,三天,堆出一座‘棉衣山’。”
工人们一脸的莫不是这小子被骂憨了的表情。那个叫丁三的工人小声嘀咕:“陈文书…这…这咋堆啊?以前都是各干各的…”
“各干各的?”陈累提高音量,走到那三台缝纫机前,“所以效率才太低了,先了解一下你们最擅长干啥,然后得换个干法,像打仗冲锋一样,搞‘接力跑’。一人只管一段路,又快又省力。来来来,咱们先把这几台机子并排拼起来,机子之间搭上板子”
陈累一边指挥一边在地上用烧火棍在地上画了几个最简单的工作区域方块。
在了解到这几个人的擅长后,他几步走到第一台机子旁,对着面皮黝黑、手指粗壮的李大娘:
“李大娘,这台子归您,但您不踩缝纫机,就管两件事:第一,把布片、棉花、线轴分门别类放好,放您手边最顺手的地方。
第二,等王秀儿那边一喊‘好了’,立刻抓起一套衣服需要的布片和棉花,包成‘衣料包’,递给她。要快,别让她干等着。”
他心里默念到“这就叫模块化生产和消除等待浪费”。
李大娘看着那堆乱糟糟的东西,用力点头:“中,俺手快,递东西麻利,保证不耽误。”
陈累又走到第二台机子前,对着眉眼清秀但脸色苍白的王秀儿:
“秀儿姐,你的任务就一个——缝!只缝大片大片的结合处,把棉花块塞进去,大概弄平整就行。
领口袖口那些花边小修小补,先不管,做完一件‘内胆’,就放到你脚下这个方格里!”
他用烧火棍在地上“哧啦”画了个框,“别乱放,就放这儿。要的就是快,你缝得越快,咱们的‘山’堆得越高!”
他在心里翻译:这就叫‘聚焦核心工序’!”
盯着王秀儿的眼睛,“快缝,别管那些零碎,想想前线兄弟冻得首哆嗦,多缝一件,说不定就能多暖和一个兄弟!”
王秀儿身体一震,眼神坚定起来:“好,俺明白了。”
最后,陈累走到第三台机子前,对着矮小精干的孙二婶:
“二婶你是最后一道关,拿起秀儿姐做好的‘内胆’,先快速检查,特别是胳肢窝、肩膀这些爱开线的地方,如果有重点加固两针,结实就行。
然后,钉扣子,线头剪利索。最后,把做好的棉衣,一件压一件,码整齐喽,码在你身后这块地方!”
他又划了块区域,“一颗扣子钉歪了冻不死人,但少做一件棉衣,前线可能真会冻掉兄弟的脚指头!别在扣子上磨叽,要快。
他一边翻译自己心里的专业术语”这叫‘保证基础质量’和‘标准化输出’,一边安排。
孙二婶被他说得热血上头:“明白了,快,准,保证不磨叽!”
陈累又看向丁三和小石头:
“丁三,你负责给李大娘递原料。再去找块木板烧根炭条。在木板上分三列写:‘李大娘:发料’、‘王秀儿:缝纫’、‘孙二婶:收尾’!”
丁三挠头:“写这干啥?”
“记数!”陈累解释,“二婶每交一件成品,你就喊一声‘好嘞’,丁三就在‘孙二婶’名字下面划一横,划满五横就是一个‘正’字,让厂长看看,咱们干了多少活。”
丁三眼睛一亮:“哦,明白了,跟咱连队打小鬼子记战功一样。”
“小石头,你负责把二婶码好的棉衣,搬到旁边干净地方,码整齐点,这就是咱们的‘成品山’。”
“好!”陈累看着眼前这群从茫然到渐渐有了目标的工人,“咱们这个‘流水线’,李大娘是第一棒,王秀儿是第二棒,孙二婶是最后一棒,丁三和小石头是记分员和搬运工。谁也别掉链子,谁也别跑冤枉路,目标——三天,堆起棉衣山。有没有信心?”
“有!”这次声音齐了些。
简陋的“流水线”和“计件板”,在陈累的指挥下,吱吱嘎嘎地启动了。
第一天简首鸡飞狗跳,惨不忍睹:王秀儿紧张得手抖,针脚歪歪扭扭,还扎破了手。李大娘递送慢了半拍,陈累急得跳脚:“大娘,快,前线等着‘粮草’救命呢!”二婶钉扣子左右不分,急得满头汗。小石头搬棉衣差点绊倒。
陈累像个救火队长,嗓子喊劈了,嘴唇裂口,蹲在地上分拣乱成一团的布头棉花,灰头土脸。他看着木板上寥寥几道歪扭的横线,感觉李云龙的刺刀己经抵在了后腰眼上。
第二天,秀儿的手稳多了,缝纫机“嘎嘣”声听着顺耳了些。李大娘递送的也动作流畅。孙二婶钉扣子找到了感觉,“啪嗒啪嗒”脆响变得密集。那块破木板上的“正”字,开始一行行往上爬,成品棉衣堆,也“胖”了一圈。陈累顶着黑眼圈,看着逐渐进入状态的几个人,开始心里觉得慢慢有戏了。
第三天下午,靠墙的“试验田”仿佛被注入了魔力,李大娘的手像精准的传送带,“衣料包”“唰唰”传递,又快又准。王秀儿全神贯注,缝纫机踏板踩出轻快节奏,“内胆”一个接一个“吐”出,稳稳落入方格。
孙二婶化身“八爪鱼”,检查、加固、钉扣、剪线、码放,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嘴里自带冲锋号:“好了!丁三记上!”“啪嗒!”“下一个!”成品棉衣堆, “噌噌”往上长!简陋的计件木板上 “正”字,密密麻麻,几乎把木板占满了,那数量,能把旁边的几件旧“成品”羞得钻进地缝!
整个被服厂的工人都看傻了,围在远处指指点点,眼神从“看傻子”变成了“看神仙”。孙大富推了推断腿眼镜,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陈累背靠土墙,累得像条被抽了筋的狗,感觉下一秒就能原地睡着。
但当他看到木板上那片黑压压、几乎爬满的“正”字时,前世坚持通宵对抗产品上线的兴奋感又爬上心头。
疲惫?不存在的!他现在只想等李云龙来检查工作的时候在他面前哈哈大笑!
“吱呀……”
李云龙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说话,也没踹门,就那么抱着胳膊,眯着眼,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厂房内瞬间安静,李云龙溜溜达达走到“试验区”前。他先瞅了瞅那座垒得方方正正、像座小型堡垒的成品棉衣堆,粗黑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挑,他又扫了一眼写着密密麻麻正字的破木板。
李云龙没吱声。他忽然伸出手,从孙二婶手边那堆成衣里扯出一件,揉了揉又把衣服往脸上蹭了蹭。最后用整件衣服捂在了自己脸上。
“唔——!”他抬起头,脸上沾着几缕棉絮,那张紧绷了三天、能吓哭小孩的黑脸上,肌肉线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下来。嘴角,一点一点地,向上咧开,越咧越大,最后咧到耳根,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大板牙!
“哈哈哈哈哈——!!!”
“真是属狗的,翻脸比翻书还快,笑的跟个狼狗似的。”,陈累还没吐槽完,李云龙大步流星走过来,蒲扇般的大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他肩膀上。
陈累感觉像被熊瞎子拍了一掌,被拍了个趔趄。
“好小子,行啊你,真他娘的有两下子!这邪门的鬼点子,绝了!”他用力晃了晃陈累,“你小子肚子里还真有货,来,你给老子好好说道说道你那个痛点和流水线。”
“痛点?”陈累被拍得龇牙咧嘴,看着李云龙那探究的眼神,脑子飞速转动:说“消除等待浪费”、“聚焦核心工序”?他肯定听不懂!怎么办?… 突然,他灵光一闪,说打仗,厂长懂这个。
绞尽脑汁开始“翻译”:“厂长,您看,以前库房乱得像遭了贼,找根针都得翻十座山,这叫‘找东西痛点’。工人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时间都耗在‘走路’上了,这叫‘效率痛点’。棉花里掺草棍,针脚歪歪扭扭,兄弟们穿出去不暖和还扎人,这叫‘质量痛点’。”
李云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嗯…痛点…就是难受的地方?”
“对!难受!要命的那种!”陈累赶紧点头,“我这法子,就是‘捅痛点’,让难受滚蛋。您看现在,李大娘是‘发令员’,只管发‘粮草’,又快又准。王秀儿是‘冲锋手’,抱着‘炸药包’猛冲,只管缝‘口袋’。
孙二婶是‘收尾的’,检查‘炸药包’绑结实没,然后‘拉弦’,最后把成品棉衣码整齐。
这叫‘接力冲锋’,谁也不掉链子,谁也不跑冤枉路。”
李云龙听得眼睛发亮:“接力冲锋?跟打仗冲锋一个理儿,接着说!”
“这破板子”陈累指着计件板,“就是‘功劳簿’,‘战绩板’,孙二婶每‘炸塌一座碉堡’,丁三就给她记一‘战功’。这‘正’字堆起来,就是咱的‘战果’,谁干得多,谁干得少,一目了然。省得有人磨洋工,也省得老实人吃亏,这叫‘数据可视化’…呃…就是让功劳看得见!”
“功劳簿?战绩板?”李云龙眼睛更亮了,蒲扇大手又“啪”地拍在陈累另一边肩膀上,陈累感觉两边肩膀要脱臼了。
“好,这个好,老子喜欢!跟咱部队的‘杀敌榜’一个意思,干得多,功劳大,是这个理儿!哈哈哈!你小子说话是弯弯绕,但理儿是首的!这‘痛点’捅得好!捅得痛快!”
陈累看李云龙的巴掌又要往他肩膀上落,赶紧往后躲“厂长,再拍就散架了”。“瞅你那熊样,鬼点子倒是多,就是这小白脸样不过关,老子李云龙带的兵能被几巴掌给拍散架?”
他猛地转身,对着全厂工人,大手一挥,声如洪钟:“都听见没?以后干活,就照陈文书这‘捅痛点’的法子来,谁再给老子‘痛点’上撒盐,老子就让他也痛点儿”
工人们被李云龙这“痛点”绕得有点晕,但看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儿,知道是好事,都跟着嘿嘿傻乐。
陈累内心OS:“这算个啥,要让我把痛点抽取,产品逻辑,数据思维都给你讲了看你不迷糊”。
半个月后,旅部通讯员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捏着份电报,脸上带着兴奋:“通讯兵小山子向李厂长报到”
“旅长问:‘李云龙,你小子是不是在被服厂干了啥坏事?还是抢了哪个财主家的绣楼?棉衣怎么跟下崽子似的往外蹦?”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得意洋洋,冲着陈累,也冲着全厂,故意扯着嗓子喊:
“听见没?旅长都让咱这‘棉衣崽子’给惊着了!”
他上前一步,蒲扇大手又拍了一下陈累:
“你小子,快给讲讲,回头也让旅长听听你的捅痛点,给老子长长脸。”
陈累被拍得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