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具现厅的星光如细碎的磷火,还在苏晓的衣襟上忽明忽暗地闪烁。她下意识伸手去拂,指尖却触到一片虚无——那些星光仿佛从未真实存在过,只是某种幻觉的残影。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轰鸣声突然灌入她的耳膜。
那不是普通的声响,而是一万种计时器同时运转的混响。沙漏里的细沙簌簌坠落,原子钟发出高频的蜂鸣,老式座钟的齿轮咬合声带着古朴的韵律,甚至还有某种生物般的心跳在胸腔里共鸣。苏晓猛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忘记了呼吸——
她正站在一座透明的桥上。桥身如同最纯净的水晶雕琢而成,在虚空中泛着冷冽的光泽。桥下不是想象中的万丈深渊,而是无数条奔流的时间线,它们像彩色的绸带般在空中交织、分离,时而形成漩涡,时而分开成平行的河流。有些时间线明亮如正午的阳光,有些则晦暗如深夜的星空,还有几条闪烁着诡异的红色光芒,仿佛在燃烧。
"时间悖论桥。"林毅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比平时低沉许多,像是被这奇异的景象压低了嗓音。苏晓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白大褂下摆不知何时变成了古旧的亚麻色,布料上隐约可见细小的磨损痕迹,像是被时间反复冲刷过。他的眼神凝重,手指无意识地着袖口,那里己经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褶皱。
桥头的石碑突然亮起血红的文字,那些字符像是活物般在石碑表面蠕动:
**『过桥法则
时间总量守恒
一人加速则另一人停滞
选择吧,旅人』**
苏晓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指尖擦过冰冷的石碑表面。锋利的边缘立刻割破她的手指,一滴鲜红的血珠滴落在桥面上。奇迹般地,那滴血没有溅开,而是像落在水面上般泛起层层涟漪。波纹荡漾间,桥面下浮现出无数倒影——十岁的苏晓趴在书桌上埋头算题,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打湿;二十岁的她在实验室里熬夜写论文,面前的咖啡杯早己见底;还有......白发苍苍的她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我走前面。"林毅突然说,他的声音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午餐菜单。他迅速挡在苏晓和石碑之间,白大褂的衣角在时间线的微风中轻轻飘动。但苏晓注意到了他绷紧的下颌线——那是他在撒谎时才会出现的微表情。还没等她开口反驳,林毅己经踏上桥面。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林毅的身影在桥面上开始模糊,像被按下了快进键的影片。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变成了一道模糊的残影。苏晓惊恐地发现,随着他的加速,桥下的时间线开始剧烈波动,几条红色的时间带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林毅!"苏晓尖叫着冲上前去,想要抓住他。但她的手只穿透了一片虚影,指尖什么也没碰到。桥面在她脚下剧烈震颤,透明的材质突然变得血红,像是被注入了大量的血液。一条猩红的小溪从桥的彼端蜿蜒而来,所过之处,桥面开始扭曲变形。
苏晓顺着血迹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终于,在桥的中央,她追上了林毅。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冻结——
林毅坐在桥边,左手腕被划开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正从伤口处不断涌出,滴落在桥下的时间洪流中。每滴血落下,他的身体就明显地老化一瞬:黑发边缘泛起灰白,眼角爬上细纹,皮肤开始失去弹性。然而他的表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他右手握着那把从机械丛林带出来的合金刀片,正准备在伤口上再划一刀。
"你疯了?!"苏晓扑过去抢夺他手中的刀片。金属碰撞的声响在桥面上回荡,她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停下!"
林毅抬头看她,衰老的速度明显减缓,但桥面开始回缩,仿佛在抗拒这种时间的扭曲。他的笑容在皱纹中依然明亮:"别担心,我算过了。加速到八十岁左右就能送你到对岸,我还能活——"
苏晓根本没等他说完,就一把抢过刀片。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她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左臂狠狠一划。鲜血喷涌而出,比林毅的伤口更加汹涌,像决堤的洪水般洒落在桥面上。
"你干什么!"林毅的声音瞬间年轻了许多,惊恐地扑过来捂她的伤口。他的手掌覆在她的伤口上,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
"公平交易。"苏晓咬牙忍痛,看着自己的血与他的在桥面上交融。两种血液相遇的瞬间,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要老一起老。"
奇迹就在这一刻发生。两股血流像两条纠缠的DNA链般螺旋交织,所到之处,桥面自动拓宽加固。透明的材质染上淡淡的金红色,时间洪流在桥下平静下来,甚至开始倒映出双人并肩的身影。林毅身上衰老的痕迹开始逆转,白发逐渐转黑,皱纹慢慢舒展;苏晓的伤口也不再流血,迅速结出一层薄痂。
"悖论解除。"一个悠远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身披星纱的老者从时间流中缓缓升起,他的身体半透明,眼睛像是收缩的虫洞,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他手中捧着两枚沙漏形状的徽章,沙漏中的沙粒流动方向相反,却又奇妙地保持着平衡。
老者将徽章分别别在两人心口位置:"双人通行证,有效期是......"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眼中倒映着两人交织的身影,"你们剩下的所有时间。"
桥的对岸近在咫尺,铺满了璀璨的时光之花。那些花朵绽放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每一片花瓣上都刻满了记忆的片段。林毅的指尖轻轻抚过苏晓结痂的伤痕,突然笑出声来:"早知道割深点了,说不定能看看你白发的样子。"
苏晓本想瞪他一眼,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她望向桥下平静的时间长河,那里不再有孤独的倒影,只有两个依偎的身影。他们从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到中年时的沉稳坚定,再到老年时的相濡以沫,始终如一地并肩而行。
老者站在一旁,星纱在时间流中轻轻飘动:"时间最公平,也最无情。但你们证明了,爱可以凌驾于时间之上。"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去吧,旅人们。你们的旅程还未结束。"
随着老者的消失,桥面上的光芒越来越盛。苏晓和林毅相视一笑,牵起彼此的手,坚定地走向桥的彼端。当他们的脚踏上对岸的土地时,时光之花在他们周围绽放,将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
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时间可以流逝,生命可以老去,但有些东西——比如彼此眼中的光芒,比如共同经历的记忆,比如携手前行的决心——永远不会改变。这大概就是时间悖论桥想要教会他们的终极真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