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协作场的机油味还残留在指缝间，苏晓的眼前突然被刺眼的红光占据。
不是警示灯，不是火焰，而是某种从视网膜内部烧起来的血色，像有人把噩梦首接注射进视觉神经。她本能地闭眼，再睁开时，协作场的机械残骸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最熟悉的场景——
她的实验室。
但这是被诅咒的版本。
培养皿里的细胞正在融化成脓水，数据屏上的数字疯狂倒流，论文草稿上的字迹像被酸液腐蚀般消失。最可怕的是那台量子显微镜——她耗费三年心血的杰作，此刻正将样本分解成毫无意义的像素点。
"不......"
苏晓扑向操作台，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但每个指令都导致更严重的崩溃，每项操作都加速毁灭。她眼睁睁看着毕生研究在眼前蒸发，像沙滩上的城堡被潮汐吞没。汗水从额头滴到控制面板上，与报警器的红光混成诡异的粉色。
"这不对......"她咬紧牙关，指甲在键盘上刮出白痕，"应该有备份......"
实验室的角落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苏晓转头，看见样品柜里的标本瓶一个接一个爆裂，她收集了十年的稀有菌种正在地板上蠕动、混合、腐烂。墙上的荣誉证书开始自燃，火舌舔舐着相框里她和母亲的合影——
"停下！"她嘶吼着去扑火，却撞翻了试剂架。
酸液泼洒在电脑主机上，最后的备份硬盘发出垂死的嗡鸣。苏晓跪在废墟中，突然意识到这才是她真正的噩梦——不是死亡，不是疼痛，而是所有努力化为虚无的瞬间，是无论多么精确的计算都无法阻止的崩溃。
"林毅......"她无意识地呢喃，手指深深插进头发。
仿佛回应她的呼唤，实验室的墙壁突然扭曲，像被无形的手撕开一道裂缝。裂缝那边是另一个地狱——
燃烧的孤儿院。
林毅（是林毅吗？那个满脸烟灰、蜷缩在墙角的小男孩）正用稚嫩的手拍打着紧闭的窗户。浓烟从门缝涌入，吞噬着墙上的奖状和床头的玩具。最令人窒息的是门外传来的尖叫——"先救资料！孩子等下再说！"——那是他父母同事的声音，在火灾发生那晚的真实选择。
"爸！妈！"小林毅的拳头在玻璃上留下血印，"我在这里！"
苏晓的心脏像被铁钳夹住。她知道结局——消防员赶到时，实验室的资料保住了，但林毅的父母没能逃出毒烟弥漫的走廊。而小林毅，被困在反锁的储物间里，透过窗户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两个噩梦开始融合。
实验室的酸液流进孤儿院的走廊，腐蚀着逃生指示牌；孤儿院的火焰窜入实验室，吞噬着数据备份。苏晓想去救小林毅，却被倒塌的书架挡住去路；林毅（成年的他不知何时出现在火场）试图扑向实验台，却被回忆里的消防栓绊倒。
"苏晓！"
他的声音穿透混乱，像黑暗中的灯塔。苏晓抬头，看见林毅踉跄着冲过火墙，怀里还抱着那个满脸是血的自己——童年的幻影和现实重叠，构成一幅荒诞又痛彻心扉的画面。
"背靠背！"他大喊，将小林毅的幻影塞到她手中，"它们怕这个！"
苏晓接住孩子（轻得可怕，像捧着一团即将消散的烟雾），转身贴上林毅的后背。这个动作仿佛触发了某种反制机制——实验室的崩溃速度突然减缓，孤儿院的火焰也停滞在半空。
小林的幻影仰起脸，烟灰下的眼睛亮得惊人："你们在害怕什么？"
这个简单的问题像手术刀般划开迷雾。苏晓看着怀中虚幻的孩子，突然明白了恐惧的本质——
"我怕......"她的声音嘶哑，"怕所有努力都是徒劳。"
就像母亲的研究没能战胜疾病，就像她倾注心血的项目可能毫无意义。
背后的林毅浑身一震："我怕......重要的人再次消失。"
就像父母消失在火场，就像他可能留不住苏晓。
孩子的幻影突然微笑。它轻轻一推，从苏晓怀中跃出，落地时己变成少年林毅的模样——穿着过大的高中校服，手里攥着被撕碎的物理竞赛奖状。
"那现在呢？"少年问，"你们还怕吗？"
实验室和孤儿院开始重组。酸液倒流回试剂瓶，火焰缩回电线短路点，连烟雾都像倒放的影片般收回通风口。但变化最大的还是他们自己——苏晓手中多了一叠数据，是林毅这些年偷偷备份的她所有研究；林毅口袋里则出现一把钥匙，能打开苏晓实验室每个抽屉的钥匙。
少年幻影开始消散，最后留下的话像子弹击中心脏：
"恐惧是真的，但你们给的答案也是。"
具象厅的墙壁轰然倒塌，露出后面璀璨的星海。每颗星星都是一段回忆：林毅熬夜修复她损坏的文件，苏晓在他高烧时守了整夜的实验室，还有无数个看似平常却充满意义的瞬间——
她修改论文时他递来的咖啡杯沿，总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他受伤时她准备的药箱，每片创可贴都印着蠢蠢的分子式笑话；
暴雨天同时出现在对方门前的两把伞；
跨年夜实验室里不约而同带来的香槟（虽然最后用来冲洗试管）......
"所以......"林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微微的震颤，"我的备份有用吗？"
苏晓转身，发现他手里捏着一片数据芯片——正是火灾那晚，他父母拼命想抢救的研究成果。芯片背面刻着小小的"给未来的你"。
"有。"她接过芯片，指尖擦过他的掌纹，"比你知道的还有用。"
星光在他们之间流转，照亮了通往下一关的路。林毅突然弯腰，从废墟中捡起什么——是那个少年幻影留下的物理竞赛奖状碎片。
"知道吗？"他将碎片拼好，露出上面烫金的"理论物理"字样，"我选这个领域，是因为听说你在隔壁实验室。"
苏晓本该惊讶，却发现自己早己知晓。就像她知道他每次"偶遇"都是精心计算，知道他故意把咖啡洒在她的报告上只为多看几眼，知道他所有莽撞的保护背后，都是那个在火场窗前哭喊的小男孩。
"走吧。"她握住他的手，"还有西个世界要闯。"
林毅的手指与她交缠，紧得像要弥补所有错过的时光。他们身后，恐惧具现厅彻底消散，化作一缕轻烟，被星风吹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