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交换室的星光还未从指缝间消散，苏晓的眼前突然展开一片灰雾。
不是普通的雾气，而是由无数细小的问号组成的迷障，每个符号都在空中旋转、扭曲，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思维风暴。她伸手拨开雾霭，指尖却传来实质性的阻力——这些雾气是活的，带着某种审视的重量。
"林毅？"她的声音被雾气吞没，连回声都没有留下。
一只手突然从雾中伸出，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熟悉的温度，虎口处的薄茧，还有那总也洗不掉的咖啡渍——是林毅。他的轮廓在灰雾中渐渐清晰，白大褂的下摆被染成了铅灰色，眉头紧锁地盯着前方。
"看。"他低声说，指尖穿透雾气，指向突然显现的路径。
三条岔路在眼前展开，每条都泛着不同的微光：
左边的路标是冒险者的火炬，燃烧着不稳定的蓝色火焰，照亮沿途的危险与机遇；
右边的路标是智者的天平，托盘上一边放着心脏模型，一边是大脑的解剖图；
中间的路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环是纠缠在一起的双蛇。
"价值观迷宫。"林毅的呼吸在雾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每个选择都会改变路径。"
苏晓的科学家本能立刻启动。她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迷宫的地砖不是石头，而是无数压缩的决策瞬间：辞职信与聘书的分叉，表白与沉默的十字路口，逃生与救援的刹那抉择……
"左边。"林毅突然说，眼睛盯着蓝色火焰，"有人被困在那里。"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苏晓太熟悉这种语气——每次他决定冒险前都会这样，下颌微微抬起，瞳孔扩大，像嗅到猎物的黑豹。
"等等。"她拽住他的衣角，"右边更安全，我们可以——"
"绕路三公里？"林毅挑眉，"等我们到的时候，火早就烧完了。"
他们僵持在岔路口，灰雾在周围缓缓旋转。苏晓的视线在左右之间游移，大脑飞速计算着风险概率：左边路径有73%的坍塌可能，右边虽然耗时但安全系数高达89%，中间的门……数据不足，无法评估。
林毅己经向左迈出半步："我很快回来。"
"不行！"苏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上次在机械丛林你也这么说，结果——"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记忆闪回：林毅浑身是血地躺在齿轮堆里，手里还攥着为她挡下的锯齿碎片。那次他确实"很快回来"——被担架抬回来的。
林毅的眼神软了下来："那……一起？"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像在悬崖边递出绳索。苏晓盯着那只手，想起记忆交换室里看到的画面——十二岁的林毅在雪地里背公式，嘴唇冻得发紫却不肯认输。
"走中间。"她突然说，指向那扇无名的铁门，"不左不右。"
林毅怔了怔，随即笑开："妥协？这可不像你。"
"是进化。"苏晓纠正道，率先走向铁门。
门环冰凉刺骨，双蛇的鳞片在掌心蠕动，仿佛在试探他们的决心。当两人同时握住门环时，锈迹突然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古老文字：
**『共同选择
非汝非我
乃吾等』**
门无声滑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与两侧华丽的路径不同，这里的地面坑洼不平，墙壁上满是刮痕，像是被无数挣扎的灵魂摩擦过。但奇怪的是，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药香，隐约还有孩童的笑声从深处传来。
"有意思。"林毅弯腰检查墙上的刮痕，"这些是……指甲印？"
苏晓的指尖抚过一道特别深的痕迹："不，是抓痕。有人在这里痛苦地抉择过。"
他们谨慎地前进，每走一步，身后的路就消失一截。迷宫似乎在逼迫他们向前，不容反悔。通道越来越窄，最后只能侧身通过。林毅在前，苏晓在后，两人的手始终交握，像一道活体桥梁横跨在价值观的裂缝上。
"等等。"林毅突然停步，声音紧绷，"前面有东西。"
通道尽头是一面镜子——不，是无数镜子的碎片拼成的墙，每个碎片都映出不同的他们：穿军装的林毅和穿实验服的苏晓，举着火炬的林毅和捧着天平的苏晓，甚至还有西装革履的他们站在婚礼蛋糕旁……
"平行世界的选择结果。"苏晓轻声道，伸手触碰镜面。
碎片突然开始旋转，像被卷入漩涡的雪花。迷宫的墙壁剧烈震颤，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迷宫开始崩塌了！
"快选！"林毅拽着她冲向镜墙，"左边还是右边？"
苏晓的视线在碎片间急速扫视。左边的世界林毅成了战地医生但失去右眼，右边的世界她获得诺贝尔奖却孤身一人，中间……
中间的画面模糊不清，只有两个手牵手的身影，背景是普通的实验室和夕阳下的长椅。
"中间！"她大喊。
"中间！"林毅同时喊道。
他们的手同时伸向那片模糊的镜子。就在触碰的瞬间，整个迷宫轰然倒塌，无数碎片化作星光流散。唯一剩下的，是他们紧握的手和脚下首径不足一米的圆台，悬浮在虚无之中。
圆台中央缓缓升起一座微型雕像：两个小人背靠背站立，一个手持火炬，一个托着天平，但他们的另一只手紧紧交握，在身后连成一道拱桥。
雕像底座刻着一行小字：
**『最难的抉择不是对错
而是承认你我之间
存在第三种可能』**
林毅弯腰捡起雕像，突然笑出声："记得双月森林吗？你非要往东，我坚持往西，结果……"
"结果在中间找到了双生泉。"苏晓接过话，嘴角不自觉上扬。
虚无中渐渐浮现新的道路，这次没有岔路，只有一条蜿蜒向前的小径，两旁开满蓝白相间的小花。林毅的手自然地环上她的腰，苏晓的头不自觉地靠向他肩膀——这是他们在六十个世界里培养出的默契，像电子与原子核的默契般自然。
"下次再吵架，"林毅把雕像塞进她口袋，"就看看这个。"
"谁和你吵架。"苏晓轻哼，却收紧了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我只是纠正你的错误决策。"
小径尽头，一扇镶嵌着齿轮与试管的大门缓缓开启。门上没有锁，只有两个并排的手印，形状恰好与他们交握的手吻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