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之塔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散，苏晓的脚下突然一空。
不是失足，而是整个世界毫无预兆地塌陷——前一秒她还踩在坚实的螺旋阶梯上，下一秒便站在了悬崖边缘。不是比喻意义上的"悬崖"，而是真正万丈深渊的边缘，往前半步就是虚无。更可怕的是，这座悬崖是活的，像巨兽的舌头般不断蠕动，边缘的岩石时伸时缩，变幻莫测。
"信任深渊。"一个空洞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规则很简单：蒙眼走过悬崖，或者坠落。"
两条布带凭空出现，悬浮在他们面前。苏晓伸手触碰，布料冰凉丝滑，像被月光浸透的溪水。
"蒙眼？"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在这种地方？"
林毅己经拿起布带研究："看来是要我们互相引导。"他的目光扫过不断变形的悬崖，喉结微微滚动，"我猜这地方会读心——它知道我有幽闭恐惧症。"
苏晓的指尖开始发冷。作为生物电学专家，她能在显微镜前站十二小时不眨眼，但恐高症是刻在基因里的弱点。十岁那年从阳台摔下的记忆瞬间涌来，膝盖仿佛又感受到当年的剧痛。
"我先来。"林毅突然说，将布带递给她，"帮我系紧点。"
他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嘴角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但苏晓注意到他的太阳穴在微微跳动——那是他强忍紧张时的小动作，从镜像迷宫时她就发现了。
布带系好的瞬间，悬崖突然剧烈震颤。原本三米宽的路径缩成不足半米，边缘的岩石像鲨鱼牙齿般交错开合。林毅试探着迈出第一步，悬崖立刻扭曲变形，差点将他甩下去。
"停！"苏晓抓住他的手臂，"它在针对你的恐惧！"
林毅扯下布带，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在悬崖边缘碎成水珠："幽闭恐惧……它放大了我的症状。"
他们沉默地对视。苏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林毅的恐惧会被地形利用，那么她的恐高症将让这段路变成地狱。
悬崖突然再次变形，宽度恢复到最初。那个空洞的声音响起："双人模式启动。同时蒙眼，互相引导。"
两条新的布带飘来，这次是联体的，要将他们面对面绑在一起。
"准备好了吗？"林毅低声问，呼吸拂过她额前的碎发。
苏晓想说没有，但悬崖己经开始崩塌。她咬牙点头，任由林毅将布带绕过她的眼睛。黑暗降临的瞬间，十岁那年的坠落感席卷全身，她死死抓住林毅的肩膀，指甲几乎陷进他的肌肉。
"别怕。"他的声音很近，带着温热的气息，"我有个主意。"
突然的失重感让苏晓惊叫出声——林毅将她横抱了起来。她的视野一片漆黑，却能感受到他有力的臂弯和稳健的心跳。
"现在你恐高，"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幽闭'在你怀里，我们扯平了。"
这个荒谬的逻辑让苏晓差点笑出声，恐惧奇迹般消退了些。林毅开始移动，每一步都稳如磐石。悬崖在他们脚下扭曲变形，时而隆起成陡坡，时而塌陷成独木桥，但林毅的呼吸始终平稳，仿佛只是在实验室的走廊漫步。
"左转三十度。"苏晓指挥，耳朵捕捉着岩石摩擦的细微声响，"前面有裂缝，跨步要大。"
林毅精准执行每个指令。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像黑暗中的唯一热源。苏晓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开始适应这种奇异的信任感——把自己完全交给对方，像电子信任轨道般绝对。
"你小时候，"林毅突然开口，声音因专注而略显紧绷，"为什么怕高？"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苏晓下意识攥紧他的衣领："十岁生日，想摘星星，差点从六楼摔下去。"
"我是被关在衣柜里。"他的脚步稳稳跨过一道沟壑，"养父惩罚人的方式。"
简短的两句话，六十个世界都未曾交换的秘密。苏晓突然明白悬崖的险恶之处——它不仅要考验信任，还要撕开最深的伤口。
悬崖似乎被激怒了。地面突然倾斜成西十五度，尖锐的石笋从侧面刺来。林毅闷哼一声，但步伐丝毫未乱。
"你受伤了？"苏晓挣扎着想下来。
"别动。"他的手臂收紧，"小擦伤。"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光透过布带。林毅终于停下："到了。"
苏晓扯下布带，强光刺得她流泪。适应后，她看见林毅站在终点平台，嘴角挂着熟悉的痞笑，仿佛刚才的惊险只是场游戏。然后她的视线下移——
他的左脚踝血肉模糊，一根石笋的碎片还嵌在伤口里，血迹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红痕。这根本不是"小擦伤"，而是足以让常人昏厥的创伤。
"你......"苏晓的声音哽住了。
林毅满不在乎地甩了甩脚："比孤儿院的藤条轻多了。"他指向她身后，"看。"
苏晓转身，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走过的路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悬浮的碎片——每个碎片都映着他们经历过的场景：镜像迷宫的拥抱，双月森林的眼泪，概率云中的吻......
"信任不是没有恐惧。"林毅单脚跳着坐到岩石上，"而是明知道会受伤，还是选择向前走。"
苏晓跪下来检查他的伤口。石笋碎片扎得很深，她不得不撕下衬衫下摆包扎。处理时，她发现更早的旧伤——脚踝上方有一圈淡疤，像是被什么束缚过。
"七岁那年，"林毅平静地说，"养父把我拴在院子里过夜。"
苏晓的包扎手停顿了一下。她想起自己论文被撕毁的愤怒，想起被孤立的痛苦，但与林毅的童年相比，那些简首像撒娇。
"所以你不怕疼。"她轻声说。
"怕啊。"林毅突然俯身，距离近得能数清她的睫毛，"怕你疼。"
悬崖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化作漫天星辰。星光汇聚成桥，通向下一层试炼。林毅试图站起来，却因伤腿踉跄了一下。
苏晓二话不说将他背起——以她的体格本不可能做到，但在这里，信念似乎能改变物理法则。林毅惊讶地僵住，随后放松地趴在她背上，下巴搁在她肩头。
"重吗？"他坏笑着问。
"比你的自尊轻点。"苏晓回敬，调整姿势踏上星桥。
林毅的笑声在耳边震动，温暖又明亮。他的重量确实不轻，但苏晓发现，背负所爱之人的感觉，竟比独自攀登时更轻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