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桥的虹光还在视网膜上跳跃，苏晓的脚底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不是冰雪的冷，而是某种更为深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阴寒。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漆黑的玄武岩地面上，每一块石板都刻满陌生的符文，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血色。
抬头望去，一座通天巨塔矗立在面前——不是普通的建筑，而是由无数黑色晶石堆砌而成的庞然大物，塔身表面流淌着液态阴影，像有生命的黏液般缓缓蠕动。塔尖刺入乌云密布的天空，偶尔有闪电劈下，却诡异地被塔身吸收，连半点声响都不曾留下。
"试炼之塔。"林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平时低沉许多，"据说没人能带着执念通过。"
他的白大褂下摆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灰色，像是被塔的阴影浸染。苏晓下意识去摸记录本，指尖却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体——塔前的石碑上，不知何时浮现出血红的文字：
**『入塔者须知
放弃你最珍视之物
否则永世徘徊门外』**
石碑旁站着守门人。如果那团人形黑影能称为"人"的话。它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两只苍白的手从黑袍中伸出，掌心向上，做出索取的姿势。
"最珍贵的东西。"它的声音像是从深渊底部传来，"不是最值钱的，而是失去会让你痛不欲生的。"
苏晓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记录本的边缘。那里夹着她刚完成的论文——关于布基球内部量子结构的突破性发现，足以让她在学术界站稳脚跟的研究成果。
林毅却己经行动起来。他解下钥匙链——上面挂着实验室的主钥匙，公寓门卡，还有一个小小的齿轮挂坠（机械丛林那只机械兽的核心零件）。钥匙链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是某种告别。
"我放弃这个。"他将钥匙放在守门人手中，"安稳的日常。"
钥匙落下的瞬间，金属表面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画面：清晨实验室的第一杯咖啡，深夜加班时熟悉的仪器嗡鸣，公寓楼下总在固定时间出现的流浪猫……所有构成"日常"的碎片在钥匙上闪烁，然后一一熄灭。
守门人转向苏晓："你的呢？"
她的喉咙发紧。论文就在包里，轻如鸿毛又重若千钧。那不仅是纸页，而是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结晶，是她在男性主导的学术圈里挣扎多年的证明，是母亲去世前最后夸赞过的"晓晓的杰作"。
"我……"
林毅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他的侧脸在塔的阴影中显得格外锋利，下颌线绷紧，喉结微微滚动——他在紧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
苏晓深吸一口气，取出论文。纸页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每一个公式都凝聚着她的心血。
"我放弃这个。"她将论文放在守门人另一只手上，"学术认可。"
论文接触守门人掌心的刹那，上面的字迹开始扭曲。数据变成灰烬，公式化作流沙，最终只留下一张空白纸页。苏晓的胸口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却又有种奇异的轻松感，像是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
守门人发出满意的嘶嘶声："明智的选择。"
巨大的塔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黑暗。更诡异的是，门内的空间完全违背物理法则——所有物品都悬浮在空中：笔记本、钢笔、试管、甚至桌椅都像失重般漂浮着，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碰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精心排列。
"认知颠覆区。"林毅轻声说，眼睛适应着黑暗，"这里的一切都在挑战我们的科学常识。"
苏晓的指尖擦过一支漂浮的试管，它立刻分裂成数百个更小的试管，每个里面都装着不同颜色的液体，像是一场微型化学烟花。
"小心。"林毅突然拉住她的手腕，"看地面。"
地上没有影子。
不是光线问题，而是他们确实失去了影子——就像失去了某种与现实的锚定。苏晓突然意识到，那些悬浮的物品或许根本不是物品本身，而是他们认知的投射。
"论文和钥匙只是表象。"她喃喃自语，"我们真正放弃的是对'确定性'的执着。"
林毅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欢迎来到薛定谔的塔楼。"
他们踏入塔内，身后的门无声关闭。黑暗中，悬浮的物品开始发出微光，像星辰般指引出一条螺旋上升的路。最令人不安的是，某些物品明显来自他们的记忆：苏晓童年掉进池塘的怀表，林毅孤儿院时期的破旧玩偶，甚至还有他们第一次合作时打翻的咖啡杯……
"认知重构。"苏晓的声音在空旷的塔内回荡，"它在拆解我们对'现实'的定义。"
林毅拾起一片漂浮的银杏叶——正是时间果园里她别在他发间的那片。叶子在他掌心微微发光，映出他复杂的表情："如果连记忆都可以被具象化重组，那什么才是真实的？"
苏晓没有立即回答。她伸手触碰一本悬浮的笔记本，书页自动展开，上面是她从未写过却无比熟悉的文字：
**『如果放弃对"真理"的执念
你会看见更广阔的真实』**
塔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仿佛某种庞大的机器正在启动。悬浮的物品开始加速旋转，形成一条通往上一层的漩涡通道。
林毅的手突然覆上她的："准备好了吗，搭档？"
他的掌心温暖如常，在这片认知混乱的领域里成了唯一的恒定坐标。苏晓深吸一口气，与他十指相扣："就像你说的——"
"——实验精神。"他们异口同声。
踏入漩涡的瞬间，苏晓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塔门。那里己经没有了守门人的身影，只有两样物品孤零零地悬浮在入口处：她的论文和林毅的钥匙，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却倔强的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