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海洋的情诗还在视网膜上飘浮，苏晓的皮肤突然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
不是动物的皮毛，而是某种人造纤维的怪异柔软——太过整齐，太过均匀，像是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触感。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张矮桌前，面前摆着玩具茶具，茶杯里飘着几片塑料茶叶。
"亲爱的，该喝下午茶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苏晓抬头，对上一张巨大的、由棉花和亚麻布缝制的女性面孔。玩偶母亲足有三米高，纽扣眼睛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反光，红丝线缝制的嘴角永远上扬成夸张的弧度。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正穿着蓬蓬裙，头发被扎成夸张的双马尾——活像个等比例放大的洋娃娃。
"林毅？！"她转头寻找搭档，声音卡在喉咙里。
身旁的"男孩"穿着背带裤，头发被涂了太多发胶，硬邦邦地竖着。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和微抿的嘴角，无疑是林毅——尽管他现在只有一米二高，像个被等比例缩小的手办。
"我们在玩偶之国。"林毅的声音从孩童般的身体里发出，有种诡异的违和感，"规则牌在桌上。"
塑料托盘上摆着张泛黄的卡片：
**『欢迎来到玩偶之家
规则一：永远微笑
规则二：服从家长
规则三：不说真话』**
玩偶母亲用填充棉的手指"轻轻"拍了拍桌子（实际震得茶杯跳了起来）："孩子们，今天要学习如何表达爱！"
她从围裙口袋掏出两个布偶——粗糙的Q版苏晓和林毅，分别塞进他们怀里。
"现在，告诉妈妈你们有多爱对方！"
苏晓的塑料茶杯捏出了裂痕。她僵硬地举起布偶，试图用最机械的声音说："我……欣赏林毅的学术能力。"
玩偶母亲的纽扣眼睛闪过寒光："不说真话的孩子要关禁闭哦~"
林毅突然站起来（以他现在的身高只能勉强够到桌面），举起自己的布偶："我最喜欢苏晓熬夜做实验时的样子！她咬笔帽的小动作特别可爱！"
玩偶母亲瞬间眉开眼笑，棉花脸颊鼓起夸张的弧度："好孩子！奖励你一块饼干！"
苏晓瞪着林毅，用口型骂他"叛徒"。林毅回以狡黠的眨眼，接过饼干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块推给她。饼干上的糖霜写着"LOVE"，己经有点融化了，黏糊糊地沾在指尖。
下午茶变成一场荒诞剧。玩偶母亲要求他们玩过家家，林毅被迫单膝跪地（现在他的身高做这个动作毫不费力），用戒指糖"求婚"；苏晓则要捏着嗓子说"我愿意"，还得给布偶宝宝唱摇篮曲。
最可怕的是晚餐时间。玩偶父亲回来了——是个五米高的泰迪熊，领结上沾着可疑的污渍。他要求"孩子们"表演白天学到的"爱的表达"，林毅不得不举着玩具话筒唱情歌，而苏晓的布偶被迫和他跳华尔兹。
"现在，晚安吻！"玩偶母亲拍着填充棉手掌，"不然会有可怕的噩梦哦！"
苏晓全身的血液冲上头顶。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孩童体型的林毅踮起脚（即使这样也只到她胸口）。他的睫毛在壁灯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呼吸带着饼干甜腻的气息。
"闭眼。"他轻声说。
苏晓下意识服从。额头上传来轻柔的触感，像蝴蝶短暂停驻。林毅的唇比想象中温暖，停留的时间刚好够她数三次心跳。
"哗啦啦——"
玩偶父母突然疯狂鼓掌，填充棉手臂拍打出声响。玩偶母亲的嘴角裂开了，露出里面发黄的棉花："终于！终于！"
更诡异的是，所有家具都开始跳动。沙发上的泰迪熊，橱柜里的陶瓷娃娃，甚至墙纸上的卡通贴画，全都发出欢呼：
"终于等到这一天！"
"我就说他们需要推手！"
"赌赢了！给钱给钱！"
林毅突然拉住苏晓的手："看那里。"
玩偶母亲的领口在剧烈运动中扯开了，露出里面一闪而过的画面——一个疲惫的中年女性，蜷缩在玩偶躯壳深处，眼睛透过纽扣的缝线孔往外看。
"所有玩偶里都有人。"苏晓倒吸一口气，"他们是……"
"被困住的灵魂。"林毅的声音沉下来，"我猜他们是被迫在这里扮演角色，就像我们一样。"
玩偶父亲突然俯下身，泰迪熊的鼻子几乎贴到他们脸上："现在你们可以长大了~"
巨大的爆裂声。填充棉从玩偶父母的接缝处喷涌而出，像下了一场雪。在棉花雨中，苏晓和林毅的身体迅速恢复原状，而玩偶的外壳坍塌在地，露出里面衣衫褴褛的人类。
中年女子揉着颈椎站起来："三年了，总算又促成一对。"
她的同伴——一个瘦削的男性从泰迪熊外壳里钻出，掏出一本账本记了几笔："第149对，赌注结算。"
"你们是谁？"苏晓护在林毅身前，尽管他己经恢复了正常体型。
"爱神代班。"女子疲惫地笑了笑，从玩偶母亲的头套里抽出一支生锈的箭，"被流放到这个鬼地方打工，必须撮合足够多的情侣才能回去。"她指了指墙上发光的计数牌：149/1000。
林毅挑眉："所以那些……"
"都是戏。"男子叹气，"但吻是真的。我们只能制造情境，不能伪造感情。"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晓还攥着林毅衣角的手，"你们早该这样了。"
玩偶之家开始崩塌。墙纸剥落，露出后面星空的投影；家具融化，变成光点升向空中；就连他们身上的可笑服装也恢复成原来的白大褂和格子衬衫。
"等等！"苏晓叫住正在消散的工作人员，"为什么选中我们？"
女子回头，第一次露出真心的微笑："因为你们的波长。"她指了指眼睛，"在爱神眼里，互相暗恋的人会发出特定频率的光。"她的身影逐渐透明，"顺便说，你们的光……"
"亮得刺眼。"男子接话，和同伴一起消失在星光中。
最后消散的是那只被林毅吻过的布偶。它飘到苏晓面前，突然裂开，掉出一颗金属小齿轮——正是机械丛林里她修过的那个型号。
林毅弯腰捡起来："看来我们经历的每个世界……"
"都在悄悄帮忙。"苏晓接过齿轮，发现内侧刻着极小的字：**∞**。
夜风拂过，玩偶之家彻底消散，露出通往下一国的星门。林毅的手悄悄勾住她的手指，两人谁都没提那个吻，但谁也没松开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