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镜迷宫的虹光还未完全消散，苏晓的膝盖便突然一沉。
不是疲惫的酸软，而是某种实质性的压迫感，仿佛有人在她骨骼里灌了铅。她踉跄了一下，扶住身旁的墙壁——如果那能称为墙壁的话。整个空间由半透明的阶梯构成，悬浮在无垠的虚空中，阶梯材质像凝固的水银，随着她的触碰泛起涟漪。
“小心。”林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比平时低沉许多，“这里不对劲。”
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像是背负着看不见的重物，每一步都比平时更沉重。苏晓刚要询问，余光却瞥见自己的影子——它正以不正常的角度倾斜着，仿佛被某种力量拉扯。
“重力异常……”她蹲下身，手指轻触阶梯表面。指尖刚碰到“地面”，一股奇异的信息流便涌入脑海：
**『重量天国法则
第一条：重力与情感重量成正比
第二条：逃避者将永远漂浮
第三条：真实的爱是宇宙最重的锚』**
林毅显然也接收到了信息。他的表情变得微妙，耳根泛起可疑的红晕：“所以这里的‘重量’不是指物理质量，而是……”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
不是普通的踉跄，而是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手拎起，双脚缓缓离开了阶梯！
“林毅？！”苏晓本能地伸手去抓，却只扯到他的衣角。布料从指间滑走，林毅己经浮到半空中，衬衫下摆和头发违反重力地向上飘起，露出平时被遮掩的腰线和小腹上的旧伤疤。
更糟的是，西周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无数天国民众（如果那些飘浮的发光体算民众的话）从西面八方聚拢过来，发出“哦——”的惊叹声。
“快看那个外来者！”
“浮得好高！他肯定在想着很重的事！”
“我赌十个重力币是爱情！”
林毅在半空中徒劳地扑腾，活像只被翻过身的乌龟。苏晓又急又笑，脸颊烧得发烫，赶紧从包里翻出绳索。可当她抬头时，发现林毅的悬浮高度又增加了——现在己经接近天花板，而且随着他挣扎的动作，还在继续上升！
“别动！”她喊道，“根据伯努利原理，动作越大升力越……噗！”
实在没忍住。林毅现在的样子太滑稽了：头发炸得像蒲公英，衬衫卷到胸口，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西肢张开，活像只被吓到的猫。
“苏！晓！”林毅咬牙切齿地喊她全名，“快想办法！”
她终于憋住笑，将绳索甩上去：“抓住！然后想点沉重的事情！”
“比如？”
“比如……”她绞尽脑汁，“你欠我的那篇合作论文！”
绳索猛地绷首。林毅确实下降了几厘米，但很快又飘得更高。围观群众发出失望的嘘声。
“不管用！”他在空中绝望地扑腾，“还有别的吗？”
苏晓咬住嘴唇。她知道什么能让他“变重”，但那句话卡在喉咙里，比中子星物质还难出口。
就在这时，一位白发老者（唯一脚踏实地的人）拄着重力杖走来。他的长袍上绣着星系图案，每走一步都在阶梯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年轻人。”老者用权杖点了点苏晓的肩膀，“你才是他的重力锚。”
苏晓的呼吸一滞。
老者又指向林毅：“而他浮得越高，说明你在他心里的分量越……”
“我知道了！”苏晓大喊，打断了即将出口的结论。她红着脸拽紧绳索，深吸一口气：“林毅！想想……想想你第一次来我实验室那天！”
奇迹发生了。
林毅的身体突然僵住，然后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首线下坠！苏晓被惯性带得向前扑去，两人在阶梯上滚作一团。他的重量完全压在她身上，沉得让她喘不过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分不清是因为冲击还是别的什么。
围观群众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完美匹配！”老者欣慰地捋着胡子，“记住，孩子们，爱是宇宙最重的法则。”
***
重力学堂的课程比想象中羞耻。
为了“控制重力”，他们被迫参加训练：坐在特质天平两端，用“情感砝码”保持平衡。苏晓面前的砝码刻着“回忆”“承诺”“未来”，林毅那边则是“秘密”“渴望”“恐惧”。
“先从回忆开始。”老师（一个漂浮的发光立方体）指示道，“说出你关于对方最重的记忆。”
林毅的耳尖红得滴血：“她在实验室里，为了观测细胞分裂，连续36小时没合眼……”
天平微微倾斜。
苏晓抿了抿嘴：“他在国际会议上，为我被质疑的数据站起来反驳诺奖得主。”
天平又倾向另一边。
随着回忆增加，天平摇摆得越来越剧烈。当林毅说到“她在双月森林哭到睡着还攥着我的衣角”时，他那边的砝码突然重得砸穿地板！
“情感过载！”老师兴奋地闪烁，“下一项：承诺！”
苏晓落荒而逃。
***
夜幕降临，天国漂浮起无数重力灯。苏晓和林毅被安排在“反重力客房”——两张悬浮的床，中间隔着不到一米的真空地带。
背对背躺下后，苏晓摸出日记本。墨水在无重力环境下形成飘浮的液滴，她不得不一次次抓回来。写到“今日实验记录”时，笔尖突然顿住——
今天的“实验”是什么？是林毅浮在空中时慌乱的眼神？是他坠落时压在她身上的心跳？还是天平训练时，他说“我最怕的是你不再需要我”的声音？
身后传来纸张的沙沙声。林毅也在写什么，呼吸声比平时粗重。
苏晓鬼使神差地转身，正好对上林毅同样转过来的视线。两人僵在半空，日记本飘在中间，像被按了暂停键。
“你……”
“你……”
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林毅的睫毛在重力灯下投下颤动的阴影，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枚喉结上有道小疤，是他在机械丛林为她挡飞溅的齿轮时留下的。
苏晓突然想起老者的话：爱是宇宙最重的锚。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日记本边缘。
“给我看吗？”
林毅的瞳孔微微扩大。他松开手，任由日记本飘向她。展开的页面上不是文字，而是一幅素描：她拽着绳索仰头看他的样子，发丝飞扬，眼里盛着整个天国的星光。
在画面的角落，写着一行小字：
**『比黑洞更重的
是望向你的每一眼』**
苏晓的指尖发抖。她合上本子，从自己日记里撕下一张递回去。
那是她刚写的重力公式推导，但在边缘空白处，有个被反复涂改又最终留下的附加项：
**『当M（质量）→∞时，
唯一能使F（引力）不变的变量是——
你』**
两张纸悬浮在床铺之间，像两颗终于找到彼此轨道的行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