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边境的篝火余温还留在指尖，苏晓的眼前便骤然失去了色彩。
不是黑暗，而是一种诡异的灰白，像是有人突然抽走了世界的饱和度。她下意识去抓林毅的手，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了他的手臂——不是穿透，而是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变成了半透明。
“林毅？！”
“别慌。”他的声音从虚影中传来，带着奇异的回响，“看地面。”
苏晓低头，发现脚下的荒原正在分裂成无数色块。有的方格重力异常，碎石悬浮其中；有的区域光线扭曲，像被哈哈镜切割；最远处的地平线甚至出现了马赛克般的断层，仿佛现实世界的像素正在崩溃。
“概率平原……”林毅的轮廓重新凝聚，脸色却比平时苍白，“物理规则随机波动的地方。”
仿佛印证他的话，苏晓突然感到身体一轻。她的靴底离开了地面，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浮向空中。慌乱中她抓住最近的物体——林毅的衣领——结果把他整个人拽离了地面。两人像气球般飘在三米高的空中，头发违反重力地向上飞舞。
“放轻松。”林毅的手稳稳环住她的腰，“越挣扎飘得越高。”
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奇迹般地让苏晓冷静下来。果然，当他们停止扑腾后，高度开始缓慢下降。但新的问题出现了——林毅的右手正在消失。
不是透明化，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消失，从指尖开始一寸寸湮灭成虚无。
“量子态坍缩。”苏晓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残缺的手腕，“我们必须保持物理接触！”
她从医疗包里扯出弹性绷带，迅速将两人的手腕缠在一起。布条刚系紧，林毅的右手就恢复了实体，但代价是他的左腿开始透明化。
“这样不行。”苏晓咬着皮筋，将两人的脚踝也绑在一起，“需要更全面的接触面。”
林毅挑眉：“你是在邀请我拥抱吗，苏博士？”
即使在这种超现实情境下，他的调侃还是让苏晓耳根发热。她恶狠狠地又缠了几圈绷带：“我是在确保实验样本完整性。”
接下来的三天像一场荒诞的噩梦。概率平原的规则每小时都在变化：有时林毅的重量突然翻倍，苏晓不得不拖着他前行；有时苏晓的骨骼密度骤降，轻得能被风吹跑，林毅只好把她拴在腰间；最危险的一次，两人同时开始量子化，差点分散在不同的概率分支里。
但布条始终没解开过。
第三天黄昏，灾难降临。林毅的透明化突然加速，眨眼间就只剩下绑着绷带的手腕还可见。
“林毅？！”苏晓拽着绷带转圈，却只抓到空气，“说话！你在哪？”
没有回应。绷带另一头空空如也，只有轻微的拉力证明他还在。苏晓强迫自己冷静，顺着绷带摸索——触到了他的肩膀，然后是脖颈，最后是……
嘴唇。
温热的、柔软的，随着呼吸轻颤的嘴唇。她的指尖像被烫到般缩回，却听到林毅的笑声近在咫尺：“找到我了。”
绷带突然绷首。苏晓被惯性拽向前方，跌进一个看不见的怀抱。林毅的气息包围了她——松木香，汗水的咸涩，还有医疗包里酒精棉的味道。更清晰的是他的心跳，透过虚无的胸膛传来，快得不像话。
“我有个理论。”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在这个地方，观测会影响概率。”
苏晓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抬头看向虚无，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自己额前的碎发。
“如果我现在吻你……”林毅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会改变我们之间的概率吗？”
概率平原在这一刻静止了。飘浮的碎石凝滞在空中，扭曲的光线恢复笔首，连无常的风都停下了脚步。苏晓的指尖还抵在他看不见的唇上，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唇瓣的颤动。
“从科学角度……”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沙哑，“任何观测都会导致量子态坍缩。”
绷带突然脱落。林毅的实体如潮水般回归，从指尖开始一寸寸具象化。最先恢复的是他的眼睛——琥珀色的，映着暮色与她的倒影。当他的手臂完全可见时，苏晓发现自己正被他圈在怀里，姿势暧昧得令人窒息。
概率平原的夕阳突然变得浓烈，将两人镀成金色。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稳定的白光逐渐成形——那是通往下一国的出口，只有在概率归一时才会出现。
林毅的手指轻轻梳过她散落的发丝：“所以答案是？”
苏晓踮起脚尖，用行动完成了这个持续六十个世界的实验。
当他们的唇相触时，整个概率平原的色块突然融合成统一的暖橘色。物理法则在此刻达成完美的平衡——既没有漂浮，没有透明，只有两个真实到疼痛的心跳，在终于确定的世界里同频共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