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符雨林的旋律还在血液里流淌，苏晓的眼前就漫起了暮色。
不是渐变的日落，而是某种突兀的、近乎暴力的色彩更替——上一秒她还站在漫天花雨中，下一秒天空就被撕成两半：左边是燃烧的晚霞，右边是涌动的夜幕，交界处翻滚着紫金色的云浪。
“时间断层……”苏晓本能地摸向背包里的记录仪，却发现仪器己经自动关机。
林毅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腕。他的体温比平时高，掌心有层薄汗：“看地面。”
他们脚下的土地正在分裂。左侧是干燥的金色沙漠，右侧是的黑色沃土，分界线像拉链般蜿蜒向前，延伸到地平线上那座孤立的钟楼。更诡异的是，所有植物都长在分界线上——半边开着向阳花，半边垂着夜来香。
“欢迎来到黄昏边境！”一个欢快的声音从钟楼方向传来。
穿条纹西装的守门人蹦跳着靠近，他的左半身沐浴在夕阳里，右半身却浸在月光中。最令人不适的是他的眼睛——虹膜像猫科动物般竖瞳，左眼金黄，右眼银白。
“规则很简单！”他转了个圈，西装变成燕尾服，“日落月升时，你们会变成对应的动物形态。日出时恢复人形。”
林毅皱眉：“对应？”
“内心本质的具象化！”守门人用夸张的舞台动作指向天空，“顺带一提，这里的一夜相当于现实世界的——”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钟声打断。钟楼顶端的巨大齿轮开始转动，夕阳与月亮同时向中线靠拢。守门人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西装下隆起不自然的鼓包。
“开始了！”他的声音扭曲成兽鸣，“找、找个安全的地方……嗷呜！”
最后一声己经完全是狼嚎。他的身体在炫目的光影中坍缩、重组，最终变成一只滑稽的杂毛浣熊，窜进了附近的树丛。
苏晓还没来得及反应，剧痛就席卷了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在错位重组，皮肤被绒毛覆盖的触感让她想尖叫，发出的却是尖细的呜咽。视野骤然降低，色彩褪去，但嗅觉突然敏锐了千百倍——她能闻到林毅的气息（松木和铁锈），能分辨出三百米外浆果的甜香，甚至能捕捉到风中飘来的、遥远钟楼上的铜腥味。
抬起“手”，看到的是一只毛茸茸的雪白爪子。
“林毅？”她试着呼唤，出口的却是狐狸的嘤咛。
回答她的是一声低沉的狼嚎。
转头看去，一头黑狼正僵在原地。它（他？）的皮毛如午夜般漆黑，唯有胸口一簇白毛形成∞符号。狼眼是她熟悉的琥珀色，此刻瞪得滚圆，前爪尴尬地悬在半空，仿佛不知该放在哪里。
某种原始的本能突然接管了苏晓的意识。她的狐狸身体自发地弓起，尾巴炸毛，后腿一蹬——
逃跑了。
不是有计划的避险，而是纯粹的、刻在DNA里的狐类反应。她能听到黑狼在身后追赶（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这让她跑得更快。灌木丛的枝叶抽打在身上，但雪狐的身体轻盈地穿梭其间，每一次转向都激起新的恐慌。
奇怪的是，黑狼始终保持着固定距离。每当她急转弯时，他都会提前绕到外侧，用身体挡住可能伤到她的荆棘；当她被迫穿过溪流时，他会先跳过去检查对岸的安全性，再回头低嚎示意。
月亮升至正空时，苏晓精疲力竭地瘫在岩缝里。黑狼蹲坐在三米外，刻意保持着安全距离，尾巴却焦虑地扫着地面。他慢慢趴下，将下巴搁在前爪上，发出小狗般的呜咽——这声音太“林毅”了，苏晓忍不住笑出声（结果变成狐狸的咔咔声）。
黑狼的耳朵突然竖起。他警惕地环顾西周，然后轻巧地跃到她身边，用鼻子将她往岩缝深处拱。苏晓刚要抗议，就闻到了危险的气息——腐肉混合着毒腺的腥臭，来自某种大型猫科动物。
黑狼挡在岩缝入口，背毛首立，獠牙森白。月光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银边，胸口的∞符号随着呼吸起伏。
苏晓突然不怕了。
她挤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狐狸的体型虽小，但雪狐在月光下几乎隐形，是完美的侦察兵。当美洲狮扑来时，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黑狼正面佯攻，雪狐绕后袭击脆弱的后腿。美洲狮最终嚎叫着撤退，留下几撮黑毛和一地狼藉。
日出来得猝不及防。
第一缕阳光刺破地平线时，苏晓的骨骼再次剧痛重组。她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爪子变回手指，绒毛缩回皮肤。抬头时，正对上同样赤身、狼狈不堪的林毅。
他的锁骨上多了一道新鲜抓痕，右臂还有狐狸牙印——显然是她惊慌中留下的。
“我……”苏晓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我不是故意咬你……”
林毅的表情介于尴尬和好笑之间：“我也不是故意追你。”他指了指自己大腿上的荆棘划痕，“狐狸形态的你……跑得真快。”
他们从附近的补给站（贴心地准备了衣物和医药箱）找来装备，默契地回避着眼神接触。苏晓的耳根烫得要烧起来，尤其是当她发现林毅后腰上还有她狐狸爪子留下的红痕时。
“所以。”她干巴巴地拧着消毒水瓶，“狼和狐狸……科学上算是天敌吧？”
林毅正在往胸口的抓痕上贴敷料，闻言突然笑了：“生态学上叫‘竞伴关系’。”他递给她一条能量棒，“既竞争又互补，像某些科研搭档。”
夜幕再次降临前，他们在钟楼附近的营地生起篝火。守门人（又恢复人形）送来热汤，挤眉弄眼地说：“第一次变形总是最激烈的~”
苏晓的汤勺差点捏断。
林毅假装专注地搅动汤锅，但火光映出他通红的耳廓。沉默蔓延着，只有木柴爆裂的噼啪声填补空隙。
“其实……”林毅突然开口，“就算在野兽形态，我也……”
钟声打断了他。黄昏再次降临，苏晓的视野开始扭曲。这次她做好了准备，闭上眼睛迎接变形。但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她只是缩小了一圈，双手（现在是前爪）依然保持人形。
“呃。”林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们好像……只变了一半？”
苏晓抬头，看到林毅顶着毛茸茸的狼耳，尾巴在身后不安地摆动。她自己则长出了狐狸耳朵和蓬松的大尾巴，指尖延伸出利爪。
守门人蹦蹦跳跳地出现：“恭喜通过考验！部分变形是最高信任标志！”
他塞给他们一把钥匙（形状像狼与狐狸交缠的剪影），又蹦跳着消失了。
篝火旁，半兽化的两人面面相觑。林毅的狼耳敏感地抖动着，苏晓则控制不住尾巴炸毛的反应。
“这样挺方便的。”林毅故作镇定地递给她汤碗，尾巴却不小心扫到火星，慌得原地转圈拍打。
苏晓忍不住笑出声。她的狐狸耳朵随着笑声抖动，引得林毅目不转睛地看。
“就算变成野兽……”林毅的声音突然轻柔下来，手指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狐耳，“……我也只想保护你。”
苏晓的尾巴不自觉地缠上他的手腕，像某种无声的回应。
月光与火光交织处，狼与狐狸的影子融为一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