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乐园的金属锈味还卡在喉咙里，苏晓的耳膜就被一阵清透的乐音轻轻叩响。
不是乐器，不是人声，而是某种更纯净的振动——像露珠坠入深潭，像月光擦过水晶。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翡翠色的雨林中。参天古木的枝叶在半空交织成穹顶，藤蔓垂落如竖琴琴弦，每当微风拂过，整片森林便奏响多声部的和声。
“声波生态系统……”苏晓的科学家本能瞬间激活，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着声波图示，“这些树木的细胞壁结构肯定与众不同。”
林毅弯腰拾起一片落叶。叶子在他掌心颤动，发出清脆的琶音。“试试这个。”他将叶子递到她唇边，“像吹口哨那样。”
苏晓抿唇一吹——叶子发出放屁般的闷响。
林毅憋笑憋得肩膀首抖，被她狠狠瞪了一眼。“我是生物电学专家，不是声乐家。”她板着脸说，耳根却悄悄发烫。
雨林突然安静了一秒，紧接着所有植物都抖动着发出类似“噗嗤”的笑声。一株含羞草甚至蜷起叶片，像捂嘴偷笑的少女。
“它们嘲笑我！”苏晓难以置信地指着含羞草。
林毅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在雨林中激起一串欢快的回声，藤蔓自动编织成秋千，花朵朝他所在的方向绽放。更离谱的是，当他随口哼起一段旋律时，最近的几棵树竟然跟着节奏摇摆起来，树皮上浮现出荧光音符。
“这不公平。”苏晓抱起双臂，“你明明说大学合唱团只待了两周就被劝退。”
“是被劝退。”林毅跳到藤蔓秋千上，晃悠着继续哼歌，“因为我总把赞美诗改成摇滚版。”
他的歌声确实称不上专业，但有种天然的感染力，像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苏晓不由自主地摸出笔记本，记录下声波引发的植物反应——叶片开合频率与音高呈正相关，藤蔓的螺旋方向竟然对应着和弦走向……
“来。”林毅突然从秋千上跳下来，牵起她的手，“我教你最简单的交流方式。”
他带着她来到一棵矮小的银桦树前。树皮上天然形成着类似五线谱的纹路，林毅的手指轻轻划过其中一条：“这是‘你好’。”
苏晓学着他的动作去碰纹路。树皮冰凉粗糙，但当她集中注意力时，确实感受到某种细微的振动。她尝试模仿，银桦树却只是懒洋洋地抖了抖叶子。
“力度要均匀。”林毅站到她身后，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引导，“像调试显微镜焦距那样，找共振点。”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呼吸拂过她耳际的碎发。苏晓突然想起机械丛林里他教她修理齿轮的情景——同样的姿势，不同的是现在他的声音里多了些那时没有的温柔。
银桦树在她的触碰下终于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对了！”林毅欣喜的呼吸喷在她耳尖，“现在试试问它年龄。”
这简首比破解量子密码还难。苏晓咬着下唇，手指在树纹上摸索。当她第三次弹错“音阶”时，懊恼地捶了下树干——
树干突然发出低沉的轰鸣，树冠剧烈摇晃，落下无数发光的花苞。这些花苞在半空中绽放，每一朵都释放出独特的音色，组合起来竟是完整的旋律！
“它在安慰你。”林毅轻声说，指尖擦去她鼻尖上沾到的花粉，“植物比人类更懂包容错误。”
苏晓怔怔地望着漫天音花。某种温热的东西在胸腔膨胀，像是被阳光晒透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她转向那棵银桦树，再次触碰树纹——这次不再是为了数据，而是真心想说声谢谢。
树纹在她指下流淌出暖橙色的光。
***
三天后，苏晓己经能用简单旋律与灌木对话了。虽然还是经常“跑调”，但食人花至少不再对她龇牙咧嘴。林毅则成了雨林的宠儿——花朵为他铺路，古树为他弯腰，连最凶猛的荆棘见到他都会自动编成吊床。
“这不科学。”苏晓蹲在溪边记录数据，看着林毅被一群荧光蝴蝶环绕，“声波亲和力怎么可能高到这种程度？”
林毅躺在会唱歌的蘑菇上，懒洋洋地拨弄一片能当笛子吹的草叶：“也许因为我是孤儿院长大的？小时候经常对墙壁自言自语，练就了无敌的共情能力。”
这个随口而出的童年片段像根细刺，轻轻扎进苏晓的心。她放下笔记本，走到他身边坐下。溪水自动演奏起舒缓的背景乐，像是感知到她的情绪变化。
“教我唱那首歌吧。”她突然说，“你昨天给猴面包树唱的那首。”
林毅惊讶地挑眉：“《量子玫瑰》？那可是有转调的。”
“我是说——”苏晓深吸一口气，“教我真正的音乐，不只是信号频率。”
于是林毅为她创作了最简单的歌。没有歌词，只有五个音符的循环，像实验室里她最常哼的那段工作旋律的变奏。他握着她的手指，在会发光的苔藓琴键上一个个音地教，耐心得如同教孩童认字。
当苏晓终于能完整弹奏时，整片苔藓地亮起星光般的蓝光。
“看。”林毅指向远处的山毛榉古树——那是雨林最古老的居民，树干上刻满了无人能解的乐谱，“它在听你。”
苏晓鼓起勇气走向古树。她的手掌贴在粗糙的树皮上，开始弹奏那首小曲子。起初古树毫无反应，但随着旋律重复，树干渐渐泛起琥珀色的光晕。
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古树千年未开的花苞，正在缓缓绽放。
第一朵花开的瞬间，苏晓听到脑海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固执的小学者，你终于学会用心聆听。”
花雨倾盆而下。淡金色的花瓣像无数小铃铛，在风中奏响生命的交响乐。苏晓转身冲向林毅，在漫天花雨中撞进他怀里。他的手臂稳稳接住她，胸膛因笑声而震动。
“我成功了！”她仰头喊道，发间落满花瓣。
林毅低头看她，眼神柔软得不像话。他的手指拂去她眉心的花瓣，然后是一个轻如蝶翼的吻，落在她汗湿的发梢。
“我早就知道。”他的声音混在花雨的音乐里，“你能让整个世界为你开花。”
雨林在这一刻达到和谐的巅峰。所有植物齐声合唱，连岩石都振动着加入伴奏。苏晓攥着林毅的衣领，突然明白了音符真正的意义——
不是声波的频率，而是心跳的共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