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这是苏晓唯一能用来形容眼前景象的词，但即便是这个词也显得太过贫瘠。她和林毅被卷入了一条光的河流，身体像两片被冲散的树叶，在量子潮汐中浮沉。那些光不是静止的，它们有生命般缠绕着她的指尖，时而化作她熟悉的数学公式，时而又崩解成毫无意义的乱码。
"苏晓！"林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头，看见他正拼命划动着双臂朝她靠近。他的白大褂己经完全消失了，格子衬衫也变得半透明，衣领处被光流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皮肤。在现实世界里，她从未注意过他的锁骨有这么明显的凹陷，像是能盛住一汪星光。
她伸手去够他，两人的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接触点蔓延开来。苏晓突然能感觉到林毅的心跳——不是听到，而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急促的震动，像是有人在她胸腔里敲着一面小鼓。
"这不对劲，"她下意识地抽回手，那奇妙的连接立刻中断了，"物理法则在这里完全不适用。"
林毅却抓住了她的手腕，这次没有穿透。"别松手，"他的声音在光流中显得异常清晰，"我感觉到了，接触能让我们保持实体。"
苏晓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腕，确实，在相触的地方，他们的身体变得比之前更实在了一些，皮肤下流动的光点也渐渐稳定下来。她试着回忆量子力学的相关知识，却发现那些熟稔于心的公式在这里毫无意义。普朗克常数？测不准原理？在这个世界里，光既是粒子又是波，还能变成她童年记忆里母亲哼唱的摇篮曲——一段旋律正从她耳边飘过，具象成淡蓝色的音符。
"我的通讯器还有信号！"林毅突然用空着的那只手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但期待很快变成了困惑——屏幕上闪烁的不是数字，而是一种扭曲的象形文字，像是甲骨文和楔形文字的混合体，却又带着未来感的几何线条。
"让我看看。"苏晓凑近，发丝拂过林毅的下巴。那些文字在变化，时而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时而又像在警告什么。她突然注意到一个重复出现的符号，形似布基球的分子结构。"这不是随机的，"她指着那个符号，"它在传递信息。"
林毅尝试点击屏幕，下一秒，手机突然发出一种类似编钟的声响，音波在光流中激起一圈圈涟漪。一个机械的女声用混杂着多种语言的腔调说道："通—道—维—护—中—请—等—待—"每个字之间都夹杂着刺耳的杂音，像是来自不同时空的回声。
"见鬼，"林毅的手指收紧，"这像是......所有时代的通讯信号都混在一起了。"
苏晓正要回应，突然感到光流的温度发生了变化。前方出现了一个漩涡，将周围的光全部扭曲成螺旋状。她本能地想后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前推去。
"抓紧！"林毅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胸前。他们被卷入漩涡中心，天旋地转间，苏晓看见无数碎片般的画面闪过——有穿着中世纪服装的人群，有未来都市的霓虹，甚至还有恐龙在草原上奔跑的片段。时间在这里像是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折射着不同的纪元。
当眩晕终于停止时，他们漂浮在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光域。这里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梦幻的紫色，点缀着类似星辰的光点，但那些"星星"会突然改变位置，像是不受引力约束的孩子。
"我们得......"苏晓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在她视线所及之处，一个由纯粹光粒子组成的人形正在成形。它没有五官，但苏晓能感觉到它在"看"着他们。光粒子的排列方式不断变化，时而像流动的银河，时而又凝聚成精致的几何图案。
"欢迎，观测者。"一个声音首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像从记忆深处浮现的想法，"你们己进入第零国度。"
林毅的手下意识地收紧。"第零国度？"
光生物——苏晓在心里称它为"引路者"——伸展出两条光带，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多面体。"六十个国度，六十次选择，"它的声音带着某种诗意的韵律，"找到核心，你们就能回去。"
苏晓的科学家本能立刻被激活了。"什么是核心？物理坐标在哪里？时间流速是否......"
引路者的光突然变得刺眼，打断了她。"规则不是用来理解的，是用来遵循的。"它转向林毅，"你会先学会这一点。"
林毅皱眉："什么意思？"
但引路者己经开始消散，光粒子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第一个国度在等待，"它的声音越来越远，"记住，在这里，思想比物质更有力量......"
最后一粒光消失后，西周陷入了短暂的黑暗。苏晓感觉到林毅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温热而急促。
"你相信它吗？"他低声问。
苏晓看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指尖，尝试想象一支笔。令她毛骨悚然的是，一支钢笔真的慢慢在她指间成形，但笔身上刻着的不是品牌标志，而是她童年时画在课本上的小星星。
"我不相信，"她轻声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某种隐秘的兴奋，"但我想我开始理解规则了。"
林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在黑暗中，他的笑声格外清晰。"六十个世界？这可比实验室的数据有意思多了。"
苏晓惊讶地发现自己也在笑。或许是因为劫后余生的肾上腺素，或许是因为引路者那句关于思想力量的话触动了她。在这个颠覆一切物理法则的地方，她那些天马行空的假设也许终于有了验证的机会。
"第一个国度会是什么样子？"她喃喃自语。
仿佛回应她的问题，远处亮起了一点微光，像黎明前的第一颗晨星。随着光芒渐强，苏晓隐约看到了山脉的轮廓，但那不是普通的山——它们是由某种半透明的晶体构成的，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谱。
"看来我们没得选了，"林毅松开她的手，转而与她十指相扣，"准备好了吗，搭档？"
苏晓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熟悉的存在——林毅掌心的温度，他拇指上那个因为常年握笔而留下的茧。在现实世界的实验室里，他们只是被迫合作的同事；但在这里，他们成了彼此唯一的锚点。
"带路吧，"她说，"不过这次别再把咖啡洒在任何东西上了。"
林毅的笑声随着他们向光源漂去而渐渐消散。苏晓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有一件事她很清楚——从这一刻起，她过去三十年建立起的科学认知将被彻底颠覆。而更可怕的是，她内心深处某个隐秘的角落，竟然为此感到一丝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