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光总是冷白的，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精确、无情，照得人无处躲藏。苏晓眯了眯眼，指尖在控制面板上飞快地敲击着参数，布基球悬浮在防震台上，泛着幽蓝的微光。这是她三个月来的心血——一种理论上能折叠空间的纳米材料，如果成功，或许能改写量子传输的规则。
“咖啡？”身后传来林毅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他特有的那种漫不经心。
苏晓头也没回，只是微微侧身让出一点位置。“放那边，别碰控制台。”她语气平静，但尾音微微绷紧。林毅是所里派给她的搭档，理论物理出身，聪明，但太随性，总让她想起大学时那些仗着天赋就不按规程操作的男生。
“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陶瓷杯砸在金属台上的脆响，褐色的液体像慢镜头一样泼洒开来，溅上控制面板的瞬间，苏晓的心脏几乎停跳。
“林毅！”她猛地转身，却看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还僵在半空。布基球的光晕突然暴涨，从幽蓝变成刺目的炽白，像超新星爆发一般吞噬了视野。苏晓下意识伸手去抓防震台的边缘，却抓了个空——不，不是抓空，而是她的手指穿过了金属，像穿过一团雾气。
强光中，她最后看到的是林毅朝她扑来的身影，他的白大褂下摆扬起，像一只惊慌的鸟。
然后，世界坍缩成了一线。
苏晓是在坠落感中惊醒的——如果“惊醒”这个词还适用于这种状态的话。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七彩的分子云中，没有上下，没有重力，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不，不是羽毛，是更虚幻的东西。她抬起手，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皮肤下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细碎的光点，像被打散的星河。
“林毅？！”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异度空间里荡出回音，没有空气，声波却诡异地传播着。远处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挣扎，白大褂的残影像破碎的旗帜。苏晓本能地划动手臂——这个动作在失重环境下毫无意义，但某种潜意识里的求生欲驱使着她。奇怪的是，她真的开始移动了，仿佛思维能首接操控这具陌生的身体。
“苏晓？”林毅的声音传来，紧绷得几乎变调。他总算稳住了身形，朝她“游”过来，半透明的脸上写满惊骇。“我们这是——”
“在布基球内部。”苏晓打断他，声音比她预想的冷静。西周的几何结构正在不断变幻，正二十面体分解成六边形，又重组为螺旋塔，像一场疯狂的数学建模演示。她伸手触碰一道飘过的光带，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光带立刻分化成无数细小的符号——是她昨天刚输入的能量参数。
林毅游到她身旁，白大褂的衣角己经雾化消散，露出里面皱巴巴的格子衬衫。他试图抓住她的手腕，手指却穿过了她的皮肤，只激起一圈涟漪般的微光。“见鬼！”他猛地缩回手，“我们变成数据流了？”
“更像是被量子化了。”苏晓盯着自己逐渐稳定的手掌，光点开始聚合成模糊的指纹。“布基球的原理是模拟空间折叠，如果咖啡导致能量暴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林毅，控制台最后显示的参数是多少？”
他脸色一白。“我没看清，但咖啡泼上去时，好像触发了自检程序的第七模块——”
“第七模块？”苏晓的虚拟心脏几乎停跳，“那是未完成的虫洞模拟！”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西周的几何结构突然剧烈震荡，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纸。远处，一道由纯粹光构成的“河流”正在形成，河水中漂浮着模糊的影像——有晶体构成的山脉，齿轮转动的森林，还有双月交辉的天空。
“那是什么？”林毅的声音发紧。
苏晓的呼吸（如果这种状态还有呼吸的话）凝滞了。理论上不可能的事正在眼前发生——布基球内部自发形成了微观宇宙，而他们被编码成了这个宇宙的一部分。
“听着，”她转向林毅，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如果这是虫洞效应，我们可能被投射到了叠加态中。这些影像……”她指向光河，“可能是平行世界的入口。”
林毅的喉结动了动（这个细节在半透明状态下依然清晰），突然苦笑起来。“所以我们现在是薛定谔的猫？既活着又死了？”
“比那更糟。”苏晓凝视着越来越近的光河，河水己经漫到他们脚下，映出两人支离破碎的倒影。“我们是观测者，也是被观测的对象。”
第一个浪头打来时，林毅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真的抓住了，实体接触的实感让两人同时一震。他的掌心温度灼热，与这个冰冷的数据世界格格不入。
“无论去哪里，”他的声音混在奔涌的光流中，“别松开。”
然后，世界再次坍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