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禅院雅会

2025-08-20 2976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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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禅院雅会

鸡鸣寺前的广场,比寺内热闹百倍。

青石板铺就的空地上,搭着十几顶锦帐,帐前挂着“秋雅会”的木牌,往来皆是长衫文人,手里或持折扇,或捧诗卷,时不时停下吟哦两句,倒有几分长安曲江宴的气象。

苏彻与秦槐刚走出寺门,就被这喧闹缠住了脚步。

秦槐踮脚望了望,笑道:“看来是本地乡绅办的诗会,听说鸡鸣寺一带文风盛,每年秋日都有雅集。”

苏彻的目光掠过锦帐,落在广场角落——那里围着一圈人,笑声里带着尖酸,像是在嘲弄什么。

“去看看。”他抬脚走过去,玄铁护卫想跟上,被他摆手拦下,“不必。”

人群中央,一个青衫书生正攥着卷诗稿,脸涨得通红。

他脚下的布鞋沾着泥,袖口磨得发毛,显然是赶路来的。对面站着个锦袍公子,手摇玉骨折扇,身后跟着两个恶奴,正指着书生的鼻子笑:“就你这穷酸样,也配进秋雅会?知道帐里坐的是谁吗?都是州府的举人和县令老爷的门生,你算哪根葱?”

“我……我虽寒门,却也愿以诗会友。”书生的声音发颤,却把诗稿攥得更紧,“雅会本是切磋之地,为何要看身份?”

“看身份?”锦袍公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折扇“啪”地合上,指着书生的鞋尖,“就你这双沾着牛粪的鞋,踩脏了帐里的地毯,你赔得起吗?”

恶奴们哄笑起来,有人还故意撞了书生一下,诗稿散落一地。书生慌忙去捡,却被锦袍公子一脚踩住手,疼得他额头冒汗。

“住手。”

苏彻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沸水里,喧闹瞬间停了。他走到两人中间,目光落在锦袍公子踩人的脚上。

锦袍公子抬头,见是个穿劲装的汉子,腰间连玉佩都没有,顿时没了顾忌:“你谁啊?敢管小爷的事?知道我爹是谁吗?”

“不必知道。”苏彻弯腰,轻轻拨开他的脚,扶起书生,“你的诗稿。”

书生看着散落的诗稿被苏彻一张张拾起,眼眶突然红了,哽咽道:“多谢……多谢壮士。”

“壮士?”锦袍公子嗤笑,“我看是莽夫吧。这穷酸想混进秋雅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小爷今天就把话放这,有我在,他休想踏进一步!”

秦槐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凑到苏彻耳边低语:“这是本地县令的儿子,叫赵奎,出了名的纨绔。听说他爹刚巴结上四皇子的人,在这一带横行得很。”

苏彻没理会秦槐的提醒,只是将叠好的诗稿递给书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生……晚生林砚。”书生接过诗稿,手指还在抖,“听闻秋雅会有位前辈是《西境策》的作者,晚生想向他请教边防之策,才……才冒昧赶来。”

《西境策》正是苏彻去年所写,详述西境防务,在文人中颇有流传。苏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再看林砚时,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想进雅会?”苏彻从腰间解下块令牌,是玄铁军的虎头腰牌,正面刻着“帅府”二字,背面是他的私章,“拿着这个,进去。”

林砚愣住了,看着那块冰冷的铁牌,不敢伸手。

赵奎却看清了令牌上的字,脸上的嘲讽瞬间僵住,像是被人抽了一耳光。玄铁军的帅府腰牌,整个大夏能持有的,除了苏彻还能有谁?他爹前两天还在念叨,四皇子最忌惮的就是这位西境元帅,怎么偏偏在这里撞见了?

“你……你是……”赵奎的声音抖得像筛糠,折扇“啪嗒”掉在地上,“苏……苏元帅?”

苏彻没理他,只是对林砚道:“进去吧。《西境策》的作者,正好也想听听你的见解。”

林砚这才反应过来,双手接过腰牌,指尖触到铁牌的温度,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晚生不知是元帅,方才……方才唐突了!”

“起来。”苏彻扶起他,“以诗会友,本就该不论身份。”

赵奎看着眼前这幕,腿肚子都转了筋。他想起爹说的“见了苏元帅要绕道走”,再想想自己刚才的嚣张,冷汗瞬间浸透了锦袍。没等苏彻开口,他“啪”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响亮得惊人。

“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是元帅驾到!”赵奎又连扇了自己几个耳光,脸颊瞬间红肿,“刚才是小人混账,冲撞了元帅,冲撞了林先生!求元帅饶命!”

恶奴们吓得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周围的看客也惊呆了,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赵公子,转眼就自己扇起了耳光,这反转来得比戏文还快。

“你爹教你的规矩,看来都喂了狗。”苏彻的声音冷得像西境的风,“秋雅会若容不下寒门书生,留着也无用。”

赵奎脸都白了,连忙爬起来往雅会锦帐跑,一边跑一边喊:“快!把帐里的地毯都撤了!给林先生备上最好的茶!不……把所有先生都请来,就说苏元帅要点评诗文!”

人群爆发出哄笑,看着赵奎狼狈的背影,有人低声议论:“这就是狗仗人势的下场!”“还是苏元帅厉害,一句话就让他现了原形!”

林砚站在苏彻身后,看着赵奎的丑态,又看看手里的腰牌,突然觉得方才被羞辱的委屈都散了。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元帅今日之恩,晚生没齿难忘。只是……晚生还是想凭诗稿入内,不敢借元帅的光。”

苏彻挑眉,倒有些欣赏他的骨气:“好。你的诗,我先看看。”

林砚连忙递过诗稿,上面是一首《西境秋望》,字里行间没有风花雪月,竟写的是“戍楼孤月照征袍,万里风沙没战刀”,笔力苍劲,比寻常文人多了几分血气。

“不错。”苏彻点头,“这首诗,够格进雅会。”

秦槐在一旁看得直点头,低声道:“这林砚有胆识,也有骨气,倒是个人才。”

两人跟着林砚走进秋雅会的主帐时,赵奎正点头哈腰地给帐内众人解释,看见苏彻进来,吓得差点钻进桌子底下。帐里的文人们听说西境元帅来了,纷纷起身行礼,刚才还慢悠悠品茶的老者,此刻也挺直了腰板。

“诸位不必多礼。”苏彻走到主位旁的客座坐下,目光扫过全场,“今日偶然路过,听闻有雅会,便来凑个热闹。林先生的诗很好,值得一听。”

林砚站在帐中,看着满座文人的目光,又看看苏彻鼓励的眼神,突然定了定神,朗声吟诵起那首《西境秋望》。

“戍楼孤月照征袍,万里风沙没战刀……”

诗句在帐内回荡,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把西境的苍凉与将士的坚守写得入木三分。苏彻听着,仿佛又看见断魂崖的烽火,看见玄铁军的刀光,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赵奎缩在角落,看着被众人称赞的林砚,又看看气定神闲的苏彻,心里把肠子都悔青了。他总算明白,有些人的权势,不是靠爹的官位撑起来的,是靠实打实的功绩,靠那股子能压得住场面的气魄。

暮色降临时,诗会还在继续。苏彻没再多言,只是偶尔在林砚被问及西境细节时,插一两句话,句句都说到点子上,听得文人们连连点头。秦槐则跟账房先生聊起了西境的赋税,手里的小本子又记满了半页。

离开时,林砚送到寺门口,捧着苏彻还给他的腰牌,郑重道:“元帅放心,晚生若能得偿所愿,定不负今日教诲,做个为民着想的好官。”

苏彻点头:“西境需要人才,长安也需要。”

回到禅房时,月光已爬上窗棂。秦槐笑道:“今日这插曲,倒比诗会还有趣。那赵奎的嘴脸,活脱脱一个小人画像。”

苏彻望着窗外的银杏叶,声音平静:“小人不可怕,怕的是没人敢治。”他想起林砚眼里的光,又想起西境的绿珠,突然觉得,这趟回京的路,或许能遇到些不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