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天下兵马大元帅
养心殿内,皇帝正对着密信咳嗽。
秦槐刚送来萧烈与谢舫交易粮草的账册,上面的朱批红得刺眼——那是谢舫模仿皇帝笔迹写的,足以坐实“通敌叛国”的罪名。
他捏着信纸的手发抖,突然觉得殿里的地龙烧得太旺,热得人喘不上气。
“陛下,谢贵妃在外求见,哭哭得快晕过去了。”太监的声音带着怯意。
皇帝的心猛地一沉。
他太了解谢烬了,这个女人素来端庄自持,能让她失态至此的,定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让她进来。”
谢烬扑进殿时,凤袍的裙摆沾满雪泥,发髻散乱,哪里还有半分贵妃的样子。
她“噗通”一声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膝行着抱住皇帝的龙靴,哭声震得梁上的灰尘都落了下来:“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苏彻他反了!他把戾儿扔进宫,把谢舫打进天牢,还要抄我们谢家满门啊!”
皇帝被她拽得一个趔趄,龙靴上的金丝被扯得歪斜。
他看着谢烬涕泪横流的脸,突然想起苏彻母亲临终前的样子——那个女人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哭诉谢舫给她灌了毒,可他当时被谢烬迷了心窍,只当是疯言疯语。
“你说什么?”皇帝的声音发紧,“苏彻他……”
“他还勾结萧烈!”谢烬见皇帝动容,哭得更凶,“萧烈假意帮戾儿,实则与苏彻串通一气,现在谢家倒了,西境的铁骑怕是要兵临城下了!陛下,您快下旨废了苏彻,快救救戾儿啊!”
她的话像把钝刀,割得皇帝心口生疼。
勾结萧烈?
这罪名扣得太狠,可他看着账册上的朱批,又不得不信——谢舫这些年仗着谢烬的势,在朝堂上翻云覆雨,通敌叛国并非不可能。
“来人。”皇帝推开谢烬,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去看看二皇子……”
“不必看了!”
谢烬突然拔高声音,指着殿外,“苏彻的人就在宫门外等着!他连您的养心殿都敢围,这是要逼宫啊!”
皇帝猛地转头,看向殿外。
果然,玄铁军的甲胄在宫墙下闪着冷光,虽未明着包围,却像群蓄势待发的狼,牢牢盯着养心殿的方向。
他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这些年,他沉溺酒色,任由外戚与藩王做大,以为苏彻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却没想这柿子早已长成了能砸死人的铁球。
“他想要什么?”皇帝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
谢烬一愣,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秦槐捧着密信走进来,躬身道:“陛下,六皇子在外求见,说有谢舫通敌的证据要呈给您。”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说……若陛下不方便见,他就把证据交给御史台,让满朝文武都评评理。”
“他敢!”谢烬尖叫起来,“那是污蔑!是伪造的!”
皇帝却没理她。
他看着秦槐手里的密信,突然明白苏彻的用意——这不是逼宫,是逼他做选择。
要么,保下谢家与苏戾,承担“包庇叛国贼”的骂名,让萧烈的铁骑有借口南下;要么,牺牲谢舫,保全自己,让苏彻彻底成为制衡西境的棋子。
“让他进来。”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
谢烬惊恐地抬头:“陛下!您不能信他!他是骗您的!”
皇帝挥了挥手,太监将哭闹的谢烬拖了下去。
殿内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地龙烧水的咕嘟声,像极了他此刻的心跳。
他看着殿门的方向,突然觉得那扇门后站着的不是苏彻,是当年被他弃在废宫的那个孩子,是所有被他辜负的人。
秦槐退到殿外时,听见皇帝低声咳嗽,夹杂着一句模糊的话:“终究是……欠了他们母子的啊……”
乾阳殿的烛火在风里摇曳,映着皇帝苍老的脸,也映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乾阳殿的金砖被晨光染成金色,却暖不了殿内的寒意。
殿外传来靴底叩击金砖的脆响,苏彻一身玄甲未卸,甲片上的霜花在暖阁里慢慢融化,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捧着个紫檀木盒,在殿中站定,既不行礼,也不抬头,只将木盒举过头顶:“儿臣苏彻,有谢舫通敌叛国、苏戾构陷忠良的证据,呈于陛下。”
皇帝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他甲胄上未擦净的血迹——那绝不是玄铁军的血。
“彻儿,”他刻意放缓语气,带着几分长辈的温和,“谢舫是你舅父,戾儿是你二哥,终究是一家人……”
“一家人?”
苏彻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陛下忘了?清婉中蚀骨香时,浑身溃烂,疼得咬碎了牙,这也是‘一家人’该做的?”
他将木盒重重放在案上,盒盖弹开,露出里面的罪证:谢舫贪墨军粮的账册上,朱批的“准”字与皇帝御笔分毫不差;苏戾写给萧烈的密信里,明明白白写着“待除苏彻,西境割三郡为谢”;还有陆清婉后背生紫斑的画像,每一寸溃烂的皮肤都像在无声嘶吼。
“这些,陛下也觉得是‘一家人’的玩笑?”
苏彻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殿梁上的尘灰簌簌落下,“北境将士因粮草被贪墨,冻毙于雁门关;云州百姓为护粮仓,被谢舫派去的死士屠杀——这每一笔账,都该记在他们头上!”
皇帝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手指死死抠着龙椅的扶手,指节泛白。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只是被谢烬的枕边风和外戚的权势蒙了眼,总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却没想这“家丑”早已烂到了根里。
“可……可国法之外,尚有亲情。”
皇帝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戾儿再错,也是朕的骨肉;谢舫虽贪,却也为大夏立过功……”
他上前一步,玄甲碰撞的脆响在殿内回荡:“陛下说宽仁,可宽仁给了叛国贼,就是对忠良的残忍!清婉差点死在他们手里,北境将士的冤魂还在雁门关飘荡,难道这些,都比不上陛下一句‘亲情’?”
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已被决绝取代。
“你想如何?”
苏彻的目光亮了起来,像北境寒夜里突然燃起的篝火:“谢舫通敌叛国,按律当抄家问斩,但其党羽遍布朝野,需得彻查;苏戾构陷皇亲、勾结藩王,废去皇子身份,囚于宗人府,永世不得出;至于萧烈……”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凛冽的杀气:“此獠狼子野心,占我西境三郡,杀我大夏子民,儿臣愿请命,挂帅出征,讨伐这唯一的异姓王,将西境失地,一寸寸夺回来!”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殿外的风卷着雪花,拍打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皇帝盯着苏彻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是他从未在其他皇子眼中见过的,属于开拓者的火焰。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人。
“讨伐萧烈,需调动全国兵马。”皇帝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儿臣知道。”
苏彻挺直脊梁,“意味着生死看淡,意味着哪怕马革裹尸,也要让大夏的旗帜重新插在西境的城墙上!”
皇帝拿起案上的帅印,那枚雕刻着盘龙的金印沉甸甸的,压得他手腕发酸。
这不仅是兵权,更是整个大夏的命运。
“好。”他将帅印往前一推,金印落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朕封你为全国兵马大元帅,总领北境、西境、京畿三军,凡不遵令者,先斩后奏!只是你要放过二皇子和丞相……”
苏彻同意了,他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帅印,甲胄与金砖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儿臣苏彻,谢陛下信任!定不辱使命,荡平西境,还大夏一个朗朗乾坤!”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年轻却坚毅的脸上。
殿外,谢烬的尖叫,却被玄铁军整齐的甲胄声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