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儿!”关羽心中巨震!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绝境之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顾一切杀来救援的,竟然是这个他一首不甚亲近、甚至有所防备的养子!看着刘封那浴血奋战、状若疯魔的身影,看着那支在他带领下舍生忘死的队伍,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关羽心头!有意外,有震动,更有一种……久违的、血脉相连般的激荡!
“随我!杀过去!接应少将军!”关羽猛地调转马头,青龙刀指向刘封的方向,声如洪钟!
“杀——!”残存的蜀军士兵爆发出最后的吼声,鼓起余勇,朝着刘封的方向奋力拼杀!
两支同样伤痕累累、却又同样悍不畏死的队伍,如同两股奔腾的溪流,在血海尸山中艰难地、顽强地朝着彼此靠近!每一步,都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
距离,在飞速缩短!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刘封一刀劈翻挡在身前的最后一名吴军士兵,猛地抬头!视线穿过弥漫的硝烟和晃动的人影,终于清晰地看到了那个端坐于赤兔马上的伟岸身影!
绿袍浴血,长髯飘拂,丹凤眼锐利如电!正是关羽!
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流瞬间冲上刘封的头顶!连日奔袭的血火,战场搏杀的惨烈,对历史宿命的恐惧,对眼前这位盖世英雄的敬仰,还有那终于完成救赎的狂喜……无数复杂的情感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
他沉稳地放下手中卷刃的环首刀,脚步踉跄地向前迈了几步,最终扑倒在冰冷的泥泞里。他竭尽全力,双手撑地,艰难地抬起头,满脸血污,唯有那双眼睛亮如燃烧的星辰,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因激动和脱力而剧烈颤抖,却蕴含着一种穿透战场的磅礴力量:
“云长叔父!侄儿刘封……来迟了——!!!”
这声呼喊,犹如洪钟,响彻在混乱的战场上空!
关羽勒住了躁动的赤兔马。他高大的身躯在火光映照下,宛如雄伟的山岳。他徐徐低下头,丹凤眼微微眯起,锐利如剑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硝烟和血雾,犹如实质般落在刘封那张被血污和泥泞完全覆盖、几乎难以辨认本来面目的脸上。
那目光,冷峻,审视,蕴含着一种洞彻人心的力量,仿佛要将刘封的灵魂都看穿。
西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哀嚎声,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而模糊。时间,仿若停滞。
须臾,关羽那低沉、威严、仿若洪钟般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每一个字都恰似冰冷的铁锤,重重地敲在刘封的心头:
“汝……非吾侄。”
他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刀尖微微上扬,在火光下闪烁出一道令人胆寒的寒光,远远地指向泥泞中奋力抬头的刘封。
“何人?!”
低沉、威严,如同金铁交鸣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刘封的耳膜上,砸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血!他脸上糊满了粘稠、冰冷、带着铁锈腥气的血污和泥泞,早己面目全非。连日奔袭的疲惫,战场搏杀的惨烈,早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精神。他甚至来不及去想,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习惯,是否在刚才那疯狂的杀戮中暴露了什么致命的破绽!
被识破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带着彻骨的寒意,瞬间噬咬了他的心脏!关羽!那个威震华夏、眼高于顶的关云长!他的目光竟如此毒辣?!在尸山血海之中,在生死一线的绝境里,竟一眼看穿了他这具躯壳里藏着的、来自一千八百年后的异世孤魂?!
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因成功救援而燃起的微弱狂喜。关羽的刀尖,那柄饮血无数的青龙偃月刀尖,正闪烁着死亡的寒光,遥遥指向他的眉心!那目光,冰冷、审视、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温情,只有洞穿一切的锐利和……一丝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杀意!
刘封猛地抬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脖颈上的青筋因为极度的惊骇和求生本能而根根暴起!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那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无法辩解的冤屈而彻底扭曲变形,如同濒死野兽的绝望嗥叫,竟短暂地压过了周遭震天的厮杀声:
“叔父!!侄儿……侄儿血战来援!九死一生!何……何出此言?!!”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身体因为激动和剧痛而剧烈颤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马背上那尊如同神祇又如同死神的身影。委屈、愤怒、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对历史宿命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难道他豁出性命,杀穿潘璋的伏兵,冲破马忠的拦截,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到麦城之下,换来的就是这柄冰冷的刀锋和一语道破天机的“非吾侄”?!
“叔父——!!!”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低沉、压抑、带着无边杀伐之气的号角声,如同从地狱深渊刮出的阴风,骤然撕裂了战场上空的喧嚣!这号角声并非来自混乱的东吴前军,而是……侧翼!那深沉无边的黑暗之中!
紧接着!
轰隆隆隆——!
如同地底沉睡的巨兽被惊醒!沉闷而密集的马蹄踏地声,由远及近,如同滚雷般碾过大地!那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整齐,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钢铁意志般的冰冷秩序!
大地在剧烈地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