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那片光怪陆离的扭曲空间,陈羽感觉像一头扎进了粘稠冰冷的深海。一股巨大的、无形的撕扯力瞬间从西面八方袭来,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要将他肢解、拉向不同的维度。眼前不再是钟楼的景象,而是彻底陷入一片无法理解的混沌。
色彩在疯狂地流动、爆炸、湮灭。刺目的猩红、死寂的幽蓝、病态的惨绿……各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非自然光谱如同破碎的万花筒,毫无规律地交替闪现,冲击着他的视网膜,带来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耳中充斥着无法分辨来源的噪音洪流——尖锐的、如同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沉闷的、仿佛巨兽在深渊低吼的咆哮;还有无数男女老幼混杂在一起的、充满痛苦和绝望的哀嚎与呓语,层层叠叠,如同魔音灌脑,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这就是时间乱流!纯粹的时间混乱风暴!
陈羽甚至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在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撕扯、拉长。过去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出:童年时父亲冰冷的脸,第一次握枪时的沉重,莉迪亚在电话里疲惫的声音……这些碎片与此刻的混织,让他几乎分不清现实与幻觉,几乎要迷失在这片没有方向、没有时间的虚无之地。
嗡!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彻底冲垮的瞬间,胸前的金色光球——时间之锚——骤然爆发出更加强烈的光芒!
那层包裹着他的金色光晕如同磐石般稳固下来,将狂暴的撕扯力隔绝在外。光芒所及之处,周围疯狂涌动的色彩和噪音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变得相对“平静”了一些,虽然依旧混乱,但至少不再具备瞬间将他撕碎的力量。更神奇的是,光球内部,那枚染血的银币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银色光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穿透混乱的时空迷雾,指向一个模糊的方向。
“莉迪亚……”陈羽心中默念,强忍着精神上的巨大负荷,集中全部意志,跟随着银币指引的方向,在混沌中艰难跋涉。
脚下的“地面”并不存在,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粘稠的凝胶中行走,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周围的空间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流动性,墙壁、通道、甚至上下方向都在不断地扭曲、变形、重组。前一秒他仿佛走在一条布满破碎镜面的狭窄回廊里,镜中映出无数个扭曲变形的自己;下一秒,整个空间豁然洞开,变成一片悬浮着巨大、缓慢旋转的齿轮虚影的虚空,冰冷的金属摩擦声震耳欲聋。
突然,一个巨大的、不断闪烁的画面碎片如同失控的陨石,毫无征兆地迎面撞来!
画面中是莉迪亚!她穿着第一次与陈羽在伦敦泰晤士河边约会时的米白色风衣,背景是伦敦眼的璀璨灯光。她正对着画面外灿烂地笑着,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但她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画面边缘骤然被巨大的、冰冷的青铜钟体阴影吞噬!莉迪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被极致的惊恐取代!她的眼睛瞪得巨大,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那口砸落的巨钟!
砰!
这个包含着巨大情感冲击的碎片狠狠撞在陈羽的金色光晕屏障上,炸裂成无数细小的光点,消散在乱流中。但莉迪亚最后那惊恐绝望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陈羽的心上!
“呃!”陈羽闷哼一声,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这不是幻觉!这是莉迪亚真实经历的时间片段,被撕裂后飘散在这片混乱的时空里!
他咬紧牙关,继续前行。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个小时。他不断地遭遇莉迪亚的“时间碎片”:
——碎片里,莉迪亚在昏暗的图书馆书架间穿梭,焦急地翻找着泛黄的古籍,手指划过书页上永恒学会的符号;
——碎片里,莉迪亚在雨夜的街道上狂奔,身后是几个模糊的黑影紧追不舍,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碎片里,莉迪亚被反绑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上,一个背对着画面的黑袍人正将某种闪烁着幽光的仪器靠近她的太阳穴,她的眼中充满了不屈的愤怒和深深的忧虑……
每一个碎片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陈羽的神经。他看到了莉迪亚独自一人承受的危险,看到了她为了追寻真相付出的代价,也看到了她对自己的担忧。愧疚和愤怒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前方的混沌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弱却极其稳定的幽蓝光芒!
那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狂暴的时间乱流中顽强地闪烁着,散发着一股陈羽异常熟悉的冰冷气息——正是他右手上那时间核心碎片的气息,但更加纯粹,更加本源!
“核心碎片!”陈羽精神一振,胸前的光球似乎也感应到了同源的力量,光芒更加明亮,指引着方向。他加快脚步,艰难地朝着那点幽蓝靠近。
周围的乱流变得更加狂暴,仿佛感知到有异物要接近核心,无数扭曲的、由纯粹时间能量构成的触须从虚空中伸出,疯狂地抽打着金色的光晕屏障,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屏障剧烈地波动着,光芒明灭不定。
陈羽顶着巨大的压力,终于看清了那幽蓝光芒的来源。
那是一个悬浮在混沌虚空中的、拳头大小的不规则晶体碎片。它通体流转着深邃的幽蓝光泽,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星辰在生灭流转,散发出一种冰冷、强大、却又带着奇异破碎感的时间律动。在晶体碎片周围,环绕着几缕极其稀薄、如同烟雾般的银色光丝,正是莉迪亚残留的“存在”气息!这些光丝如同脆弱的丝线,一端连接着晶体碎片,另一端则延伸向无尽的混乱虚空,仿佛在艰难地维系着什么。
这就是莉迪亚被撕裂的时间核心!维系她最后“存在”的关键!
陈羽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穿过金色光晕的屏障,探向那块幽蓝的晶体碎片。指尖距离那冰冷的晶体只有寸许之遥!
“找到你了……我的‘碎片’……”
一个如同毒蛇吐信般阴冷、沙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陈羽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极其危险、带着浓烈恶臭血腥气息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他!
他猛地回头!
就在他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镜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一片扭曲的猩红光芒中浮现!
镜像的状态极其恐怖!他半边身体如同被强酸彻底腐蚀过,皮肤和肌肉大片溃烂、脱落,露出下方焦黑的骨骼和蠕动的、如同石油般粘稠的暗红色组织。没有溃烂的那半边脸,也布满污血和深刻的裂纹,仅剩的那只眼睛,瞳孔己经变成了纯粹的、燃烧着贪婪和疯狂的暗红色!他残破的身体周围,弥漫着一层稀薄但极其不稳定的暗红色力场,正是这股力场,勉强抵御着时间乱流的撕扯,让他得以追踪至此!
“真是……顽强的虫子……”镜像的声音像是破风箱在拉扯,每说一个字,嘴角都溢出粘稠的暗红液体,滴落在无形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把……锚点……和核心……给我!”
他仅剩的独眼死死盯着陈羽胸前的时间之锚光球,又扫向悬浮在空中的幽蓝晶体碎片,眼中的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
“休想!”陈羽厉喝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伸出的手抓向那块幽蓝的晶体碎片!
“找死!”镜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那只相对完好的手臂猛地抬起!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狂暴的暗红色能量束,如同撕裂虚空的闪电,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瞬间轰向陈羽的后心!这一次的攻击,带着他重伤之下不顾一切的疯狂,威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陈羽此刻正全力抓向核心碎片,根本来不及完全躲避!他能感觉到背后那足以洞穿灵魂的致命威胁!
生死一线!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没有试图完全闪避,而是将全身的力量连同时间之锚的光辉,瞬间灌注到自己的右手——那只被时间核心碎片侵蚀、覆盖着幽蓝冰晶、此刻又被银白纹路封印的右手!
嗤啦!
暗红色的能量束狠狠地撞在了陈羽强行扭转身体、挡在身后的右臂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能量剧烈湮灭的刺耳声响!
陈羽的右臂上,幽蓝冰晶与银白纹路交织的区域,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时间核心碎片的力量、稳定剂的封印之力、时间之锚的守护之力,与镜像那充满毁灭和污染的暗红能量疯狂地碰撞、湮灭!
“呃啊啊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陈羽全身!那感觉仿佛整条手臂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神经都在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灼烧!封印的银白纹路在暗红能量的冲击下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而幽蓝的冰晶则趁机疯狂反扑,更深地侵蚀着他的血肉,甚至开始沿着手臂向上蔓延!暗红色的污染能量也如同跗骨之蛆,试图钻入他的伤口!
陈羽痛得几乎昏厥,但他咬碎了牙关,借着这股巨大的冲击力,身体猛地向前扑出!那只剧痛到麻木的右手,终于在他意识彻底模糊之前,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握住了那块悬浮在空中的幽蓝晶体碎片!
嗡——!!!
就在陈羽的手掌握住核心碎片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握住匕首残骸时强烈千百倍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冰寒,混合着一种浩瀚、古老、仿佛承载着莉迪亚所有记忆和情感的时间洪流,如同决堤的狂潮,顺着他的手臂,凶猛地冲入他的身体!
“啊——!!!”
陈羽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他的意识像是被这股洪流瞬间淹没、冲垮!无数属于莉迪亚的、不属于莉迪亚的、混乱无序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爆炸!
他看到莉迪亚在古老的钟楼内部,发现了永恒学会隐藏的实验室,看到了那些浸泡在玻璃舱中的尸体……
他看到莉迪亚被黑袍人抓住,强行按在手术台上,那柄幽蓝的匕首被高高举起……
他看到莉迪亚在绝望中,将一枚小小的银币塞进某个不起眼的墙缝……
他还看到……一个模糊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巨大结构,像是一个无限延伸的、不断旋转的莫比乌斯环,悬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威压和诱惑……那是……“上帝的办公室”的核心?!
这股信息的洪流太过庞大,太过混乱,瞬间超出了陈羽大脑的承受极限!他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要炸开!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刺眼的白光!
“我的!!!”镜像看到陈羽握住核心碎片,发出歇斯底里的狂吼,不顾一切地拖着残破的身躯,如同扑食的恶兽,朝着几乎失去意识的陈羽猛扑过来!他溃烂的手爪张开,首取陈羽的头颅和胸前的时间之锚光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陈羽紧握着核心碎片的右手,那上面疯狂闪烁的幽蓝、银白以及被暗红能量侵蚀的污浊光芒,在信息洪流的冲击下,竟然诡异地达成了一种极其短暂而危险的平衡!这股混合了多重极端力量的平衡,通过他的手臂,猛地注入了胸前的时间之锚光球!
嗡——!!!
时间之锚光球如同被投入了炽热煤炭的冷水壶,内部的金色光芒和银币的银辉瞬间被剧烈的冲突点燃!光球猛地膨胀、收缩,然后轰然爆发出一圈无法用颜色形容的、混杂着金、银、幽蓝、暗红的冲击波!
这冲击波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爆炸,而是纯粹的时间法则层面的剧烈震荡!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巨石!
轰!!!
以陈羽为中心,周围混乱的时间乱流像是被投入了沸水的油锅,瞬间沸腾、炸裂!空间结构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呻吟!无数原本就脆弱不堪的时间碎片在这股震荡下如同玻璃般纷纷崩碎!
镜像首当其冲!他残破身体周围那层勉力维持的暗红力场,如同纸糊般瞬间破碎!狂暴的时间乱流失去了最后的阻隔,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刮骨钢刀,瞬间作用在他本就重伤的身体上!
“不——!!!”
镜像发出一声充满了极致痛苦和不甘的、非人的惨嚎!他那溃烂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绞肉机,皮肉、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无形的力量剥离、粉碎、然后被混乱的时间流卷走、湮灭!他那燃烧着疯狂与贪婪的暗红独眼,也在瞬间被撕裂、化为虚无!
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镜像那残破的身躯就彻底消失在了狂暴的时间乱流之中,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陈羽,在爆发出那股混合冲击波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核心碎片带来的信息洪流和极寒侵蚀,混合着右手臂上多重力量冲突造成的毁灭性创伤,彻底击垮了他。他握着那块冰冷的幽蓝晶体,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后软倒。
就在他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他胸前那因为剧烈冲突而变得极度不稳定的时间之锚光球,突然释放出一股柔和却强大的牵引力!这股力量并非作用于物理空间,而是作用于陈羽手中那块属于莉迪亚的时间核心碎片!
嗡!
幽蓝晶体碎片猛地亮起,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莉迪亚的“存在”气息被光球强行捕捉、锚定!
紧接着,光球内部的金银光芒剧烈闪烁,似乎在强行计算、定位一个安全的“坐标”。周围狂暴的时间乱流被这股力量短暂地排开。
刷!
一道由混乱色彩勉强构成的门户轮廓,在陈羽倒下的位置前方突兀地闪现!
门户的另一端,隐约可见钟楼顶层那狼藉的废墟景象!
时间之锚,在吸收了核心碎片的部分力量后,在陈羽彻底失去意识前,凭借最后的本能,为他强行撕开了一条返回现实的路!
陈羽的身体,连同他手中紧握的那块幽蓝晶体碎片,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着,朝着那道闪烁不定的门户抛了过去!
他的身影没入门户的瞬间,那道由混乱时间流构成的门户也如同气泡般,无声地破碎、湮灭,重新被狂暴的乱流吞没。
钟楼顶层,一片死寂。
只有那口倾倒的巨钟,如同沉默的墓碑,压在祭坛的废墟之上。巨钟表面那片扭曲的空间区域,在陈羽进入后不久就变得极不稳定,此刻更是剧烈地波动着,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艾琳靠在冰冷的墙角,脸色惨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胸腹间的剧痛。她仅存的一只完好的手,紧紧握着安德森先生留下的银色金属盒,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支稳定剂。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扭曲的空间,充满了无尽的担忧和一丝渺茫的期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那片扭曲区域的光芒越来越黯淡,波动也越来越微弱,仿佛内部的能量正在迅速枯竭。艾琳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难道……失败了?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将她彻底淹没的瞬间——
嗡!
那片濒临熄灭的扭曲空间中心,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开一团极其刺眼、混杂着金、银、幽蓝、暗红的混乱光芒!
光芒一闪而逝!
紧接着,一个身影如同被无形的手从虚空中狠狠抛出,重重地摔在距离巨钟不远处的碎石堆上!
是陈羽!
他浑身是血,尤其是右臂,覆盖着大片诡异的、如同混合了冰渣和灼烧痕迹的可怕创伤,皮肤呈现出青紫、焦黑和暗红交织的恐怖颜色!他的右手,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紧紧攥着,指缝间透出强烈的幽蓝光芒!他双眼紧闭,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呼吸。
“陈羽!”艾琳的心脏差点跳出胸腔,她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想要爬过去。
然而,就在陈羽摔落的同时——
轰隆隆!!!
整座钟楼,突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恐怖轰鸣!
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巨大的裂缝如同活物般在顶层地面疯狂蔓延、张开!支撑着其他十一口巨钟的粗大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其中几条瞬间崩断!失去束缚的巨钟如同被激怒的巨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轰然砸向地面或彼此撞击!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和岩石崩塌声此起彼伏!整个钟楼顶层如同遭遇了十级地震,正在疯狂地解体、崩塌!
大块大块的穹顶巨石带着呼啸的风声砸落!烟尘如同海啸般席卷而起!
“不!”艾琳惊恐地看着一块巨大的、布满彩绘玻璃碎片的穹顶石块,带着死亡的阴影,正朝着昏迷不醒的陈羽当头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