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踏上钟楼顶层,面对另一个自己的狞笑。 莉迪亚的尸体静静躺在祭坛上,胸口插着时间匕首。 十二口巨钟同时敲响,末日丧钟回荡夜空。 当陈羽掏出那枚银币的瞬间,怀表突然吸食他的鲜血, 迸发出刺眼金光——莉迪亚的眼皮剧烈颤抖起来。陈羽的皮靴踩在腐朽的木梯上,每一步都带起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这座濒死的钟楼在用最后的气息发出警告。浓重得几乎化不开的灰尘味,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锈蚀后的冰冷腥气,钻进他的鼻腔。破碎的彩绘玻璃窗透进几缕稀薄的月光,在地面积灰上投下扭曲怪诞的光斑,如同某种未知生物留下的爪痕。
他握紧了手中那枚银币。冰冷的金属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这是莉迪亚最后的锚点。而另一只手中,那块布满蛛网状裂纹的怀表,此刻却像一个活物,在他掌心下剧烈地搏动、震颤,每一次震动都清晰地传递着一种焦灼的渴望,仿佛濒死的心脏在疯狂索求血液。
越往上走,空气变得越发粘稠、滞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凝胶。盘旋而上的狭窄楼梯仿佛永无尽头,只有那从头顶深处传来的、如同实质般倾泻而下的恶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地压在他的肩头。那是“另一个他”的意志,冰冷、傲慢,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绝对俯视感。
终于,脚下的木梯消失了。陈羽踏上了顶层。空气骤然凝固。巨大的空间几乎被占据中央的古老祭坛完全填满。十二口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铜钟,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环绕着祭坛悬吊在穹顶之下。它们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绿锈和尘埃,但此刻,每一口巨钟都在无法理解的驱动下,发出低沉、沉重到足以撼动灵魂的嗡鸣。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处不在的、宣告终结的洪流,在空旷的顶层反复冲撞、回荡,震得陈羽耳膜刺痛,心脏也仿佛要随着那节奏爆裂。
祭坛由一种暗沉如凝固血液的黑色石材堆砌而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流动着微光的符文,与怀表上那些扭曲的符号如出一辙。就在这祭坛的正中,莉迪亚静静地躺着,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却只衬出一种死寂的冰冷。一柄造型奇诡的匕首,通体流淌着幽蓝色的光晕,深深没入她的胸口,匕首的柄部,正是那个无处不在的、象征永恒学会的神秘符号。
“另一个陈羽”就站在祭坛旁边。他微微侧过身,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嘲弄与极端兴奋的狞笑,眼神狂热地扫过祭坛上的莉迪亚,又落到刚踏上顶层的陈羽身上。他手里把玩着一把银色的女士手枪——艾琳的枪。
“真准时,亲爱的‘我’。”镜像的声音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穿透了沉重的钟鸣,“看看这祭品,多完美。她的时间,她的存在,将成为打开最终之门的完美燃料!”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舔舐过莉迪亚毫无生气的脸庞,然后猛地抬起手,指向陈羽身后那片被巨大铜钟阴影笼罩的角落。
“哦,对了,你的小助手似乎有话想说?”陈羽猛地扭头。艾琳被粗暴地捆绑在一把沉重的橡木椅上,那椅子紧挨着一口巨钟的基座。她的嘴上贴着黑色的胶带,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她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恐惧,瞳孔剧烈地收缩着,死死地盯着祭坛的方向,喉咙里滚动着绝望的嘶鸣。她拼命地扭动身体,想要引起陈羽的注意,绳索深深勒进她的手腕和肩膀。“艾琳!”陈羽的心脏被狠狠揪紧。“省省力气吧。”镜像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愉悦,“她很快也会成为仪式的一部分,一点小小的……额外能量补充。毕竟,启动这古老的‘时间之炉’,需要足够的‘柴薪’。”他歪了歪头,目光像毒蛇一样缠绕着陈羽,“现在,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那块破表,还有那枚……小玩意儿。”
镜像的视线精准地锁定了陈羽紧握银币的拳头。那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贪婪和一种势在必得的疯狂。
陈羽没有动。他的目光扫过祭坛上莉迪亚毫无血色的脸,扫过艾琳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容,最后落回到镜像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写满扭曲欲望的脸上。一股冰冷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怒火,在他胸腔深处轰然炸开。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莉迪亚所遭受的一切,为了艾琳此刻的绝望。
“你休想。”陈羽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银币,那枚被莉迪亚称为“锚点”的古老信物,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金属光泽。
镜像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随即转化为一种被冒犯的、野兽般的暴怒。他眼中红光一闪,几乎没有任何预兆,猛地举起了艾琳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陈羽的眉心!
“找死!”
枪声在巨大的钟鸣回响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尖锐!
就在枪口火光闪现的千分之一秒,陈羽全身的肌肉如同被高压电流击穿!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反应接管了他的身体。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身体己经遵循着最原始的求生信号,向右侧猛地扑倒!
灼热的气流带着死神的气息,擦着他的左耳呼啸而过!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几乎刺穿他的耳膜。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弹头带起的滚烫风压刮过脸颊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冰冷的木质地板狠狠撞击着他的肩膀和肋骨,带来一阵钝痛。
时间仿佛被拉长。他看到镜像因开枪而产生的微小后坐力动作,看到艾琳在椅子上因惊吓而更加剧烈地挣扎,绳索勒进皮肉,她的呜咽变成了绝望的尖叫,却被胶带死死闷住。他看到祭坛上,莉迪亚胸口那柄幽蓝匕首的光芒似乎随着枪声闪烁了一下。
没有喘息的机会!陈羽的身体在倒地的瞬间,如同被压紧的弹簧,借助腰腹的力量猛地弹起!他的目标不是镜像,而是祭坛!莉迪亚!只有破坏那该死的仪式核心,才有一线生机!
他像一头扑向猎物的豹子,双脚蹬地,整个人离弦之箭般射出!
“不自量力!”镜像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带着绝对的掌控感。他甚至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将握着怀表碎片的左手随意地向上一抬。
嗡——!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如同万吨海水瞬间冻结成冰墙,毫无征兆地横亘在陈羽冲刺的路径上!
砰!
陈羽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由钢铁浇筑的墙壁!巨大的反震力让他眼前一黑,胸腔里的空气被瞬间挤压出去,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他整个人被狠狠地反弹回来,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喉头一甜,一股腥咸的液体涌入口腔。
“呃啊……”剧痛让他蜷缩起来。
“愚蠢!”镜像的声音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如同神灵俯视蝼蚁,“你以为凭你那点可怜的、属于线性时间的孱弱力量,能撼动这沉淀了三个世纪的时空法则?”他缓缓踱步,皮鞋踩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一步步逼近倒在地上的陈羽。
“看看你,多狼狈。像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镜像停在陈羽面前,居高临下,眼中是纯粹的、毁灭性的快意。他抬起脚,那只擦得锃亮的皮鞋,狠狠踩在陈羽紧握着银币的右手上!
钻心的疼痛从手背传来!坚硬的鞋底无情地碾压着指骨和手背的皮肉,仿佛要将那枚小小的银币连同陈羽的手掌一起碾碎!
“唔!”陈羽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枚银币,是他唯一的希望,是莉迪亚留下的最后指引,他绝不能放手!掌心被自己指甲刺破的伤口,温热的血液正缓缓渗出,浸湿了冰冷的银币边缘。
就在镜像的脚持续施加着碾压力,陈羽的意识因剧痛和窒息感而开始模糊的边缘——
嗡!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突然从他紧贴在胸口的另一只手中传来!
是那块布满裂纹的怀表!
它仿佛嗅到了鲜血的气息,感受到了主人濒临绝境的意志!怀表残破的表盘之下,那些黯淡的、蛛网般裂开的符文,猛地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金芒!一股微弱却极其贪婪的吸力,骤然从表壳破损的缝隙中产生!
陈羽掌心渗出的、正浸润着银币的温热鲜血,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竟违背重力,化作几缕纤细如发丝的血线,无声无息地渗入怀表那狰狞的裂纹之中!
异变陡生!
嗡——!!!
怀表内部发出一声低沉而宏大的嗡鸣!那声音并非来自现实空间,更像是首接在陈羽的脑海深处炸响!紧接着,一道刺目欲盲的金色光柱,毫无征兆地从他紧握的指缝间、从那块破表的裂纹中,狂暴地迸射而出!
那光芒如此强烈,如此纯粹,瞬间就撕裂了钟楼顶层弥漫的昏暗与恶意!它像一柄燃烧着太阳之火的利剑,首刺穹顶!
“什么?!”镜像脸上的狞笑和掌控一切的傲慢瞬间被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那刺眼的光芒,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着磅礴时间伟力的金光逼得踉跄后退了一步!
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急速地扭曲、盘旋、收缩!眨眼之间,它凝聚成一个悬浮在陈羽胸前的、拳头大小的、急速旋转的金色光球!
光球的核心,正是那枚被陈羽鲜血浸染的古老银币!此刻的银币,通体流转着熔金般的光泽,上面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纹路变得无比清晰、立体,仿佛活了过来,在光球中缓缓脉动。
就在这金色光球出现的刹那——
轰!轰!轰!
环绕祭坛的十二口沉寂的巨钟,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冷水,骤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狂暴轰鸣!不再是低沉悠长的宣告,而是充满了惊惶、混乱、甚至……一丝恐惧的震天巨响!
整个钟楼顶层剧烈地摇晃起来!灰尘和碎石簌簌落下。支撑巨钟的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疯狂地摆动、撞击着石壁!
祭坛之上,那些流淌着幽蓝光芒的符文,光芒瞬间变得紊乱、明灭不定,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
而最令人心脏骤停的一幕,发生在祭坛中央!
莉迪亚胸口那柄幽蓝色的匕首,其流淌的光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匕首本身开始高频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嗡”声!
紧接着,躺在冰冷祭坛上的莉迪亚,那紧闭的、如同沉睡的眼皮——
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微弱的颤动,而是如同承受着巨大痛苦或冲击般,疯狂地、不受控制地痉挛!她的眼睑之下,眼珠在快速地左右滚动,仿佛在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
“不……不可能!”镜像第一次真正地失态了,他死死盯着祭坛上莉迪亚颤抖的眼皮,又猛地看向陈羽胸前那个悬浮旋转、散发着磅礴时间之力的金色光球,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计划被彻底颠覆的狂怒!“时间之锚?!它怎么会在你手里?!它应该被彻底销毁了!”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波动而尖利变形,带着一种世界崩塌般的难以置信。
陈羽也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悬浮的、包裹着银币的金色光球,感受着它与自己血脉相连般的悸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正从中源源不断地涌入他几乎虚脱的身体。他再抬头看向祭坛上莉迪亚那剧烈颤抖的眼皮,一个近乎疯狂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莉迪亚……没死?或者说,她的“存在”并未被时间完全吞噬?!
那柄匕首……那祭坛……是禁锢?还是某种……维系?!
“放开她!”陈羽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烈焰,那是一种混合了希望、愤怒和不顾一切的决绝。他无视胸口的疼痛,挣扎着想要站起,手中的金色光球随着他的意志,光芒暴涨!
“做梦!”镜像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淹没,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双手猛地向两侧张开!
“苏醒吧!时间之仆!碾碎这个悖逆者!”
随着他狂怒的嘶吼,环绕祭坛的十二口巨钟,其表面的厚重铜锈如同腐朽的树皮般片片剥落!露出下方光洁如新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钟体!每一口钟的内部,都骤然亮起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沉睡巨兽睁开了嗜血的眼睛!
轰!轰!轰!
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钟声炸响!不再是宣告,而是充满杀伐之意的战争号角!十二口巨钟在无形力量的牵引下,沉重的钟体开始缓缓地、违背物理规律地自行旋转、调整角度!猩红的光点死死锁定了陈羽!
一股足以将灵魂都冻结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从西面八方朝着陈羽碾压而来!空气在尖啸,空间在扭曲!
陈羽感觉自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这恐怖的时空乱流撕成碎片!他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意志和力量都灌注进胸前的金色光球!光球旋转得更快,光芒更加炽盛,艰难地在他身体周围撑开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屏障,抵抗着那毁灭性的压力。
屏障剧烈地波动着,如同狂风中的肥皂泡,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声,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破碎。
就在这时——
“呜——呜——!”
被绑在椅子上的艾琳,目睹了莉迪亚眼皮的异动和陈羽濒临绝境的抵抗,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她不顾绳索深深勒进皮肉带来的剧痛,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身体连同沉重的橡木椅一起,朝着离她最近的一口正在旋转调整角度、底部猩红光芒大盛的巨钟基座,狠狠撞了过去!
砰——哗啦!!!
木椅在巨大的撞击力下瞬间碎裂!艾琳重重地摔在地上,绳索被断裂的椅腿划开一部分,让她的一条手臂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而她的撞击,精准地、猛烈地撼动了那口巨钟基座一个极其关键的连接点!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断裂声响起!
那口对准陈羽、红光最盛的巨钟,其悬挂的粗大铁链,其中一条应声而断!
失去平衡的巨钟发出惊天动地的哀鸣,庞大的钟体如同被伐倒的巨树,带着万钧之势,朝着祭坛的方向——朝着祭坛上莉迪亚的身体,轰然倾倒砸下!
“不!!!”镜像和陈羽的惊怒嘶吼,同时响彻了末日般的钟楼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