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北携洪秀莲、莲娜在伊斯坦布尔小住数日。他们品异国风味，赏土耳其人文风情，随后便启程前往下一站——驻基辅的向北贸易公司。
基辅机场，风里还带着些微初秋的凉意。舱门打开的刹那，莲娜脚下刚沾到故土的地，眼里便像落了星子，瞬间亮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
转头看向身侧的洪秀莲，唇角扬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用那越发流利的粤语轻声道：“秀莲姐你看，这边的房子屋顶都带着尖，像童话里的城堡似的。
等下出了机场，沿街的白桦树该黄了大半，风一吹，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来，踩上去沙沙响——咱们那儿可少见这样的景致呢。”
说话间，她抬手往远处指了指，指尖划过天边淡金色的流云：“往前去几条街，有座老教堂，墙是暖融融的米黄色，顶上的圆顶刷着孔雀蓝，听说晴天的时候，能映得半个街区都泛着光。
还有街角的面包房，这会儿该飘着黑麦面包的香味了，夹着酸黄瓜和火腿吃，是我们这儿最实在的味道。”
洪秀莲牵着莲娜一边走一边认真听着莲娜的介绍，
莲娜牵着洪秀莲的手往出口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话匣子也收不住：“秀莲姐你瞧，这边人见面爱拥抱，脸颊还得贴两下，左边一下右边一下，
透着热络呢。不像咱们那儿讲究客气，他们熟了就爱勾着肩膀说话，嗓门也亮，像有使不完的劲儿。”
她指着不远处一对正在道别 的老夫妇，笑着补充：“你看他们，老太太给老爷子理了理围巾，老爷子弯腰替她掸掉外套上的灰，慢悠悠的，却比说多少话都亲。这边的人过日子不慌，
夏天傍晚都爱搬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端着玻璃杯喝格瓦斯，看孩子们在巷子里追着鸽子跑，能坐到月亮爬上来。”
她望着远处错落的红屋顶，声音软了些：“冬天更有意思，雪下得齐膝盖深，家家户户窗台都摆着腌黄瓜和酸白菜，
烟囱里冒出的烟慢悠悠散开，混着面包房飘来的甜香——那味儿，就是家的味儿。”
洪秀莲听着，轻轻拍了拍莲娜的手背，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莲娜，你得记着，如今你是海珠特区的人了，
那儿才是你的根。老话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话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
林向北在一旁听着，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悄悄朝洪秀莲竖起了大拇指，又递去一个眼神，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这话在理。
。。。
一行人说着话，脚步轻快地穿过基辅的街景，不多时便到了向北贸易公司。
门一开，里头的人正各自忙着，蔡小伟、周卫国迎上来，身边伴着两位笑意盈盈的女子——原是公司的美女翻译，如今己是他们的妻。
再加上赵刚这位温婉的乌克兰妻子，这不大的空间里，竟凑成了几对夫妻档，烟火气里透着几分亲近。
林向北带着洪秀莲、莲娜往里走，赵刚夫妇，旁边还有两位赵刚新添的战友，都是爽朗模样。
洗去一路风尘，二楼餐桌上早己摆得满满当当：粤式烧腊泛着油光，汤煲在砂锅里温着，
旁边却配着几盘刚出炉的黑麦面包，黄油块在碟子里慢慢融开，中西吃食凑在一处，倒也别有趣味。
大家围坐下来，碗筷轻碰的声响里，话匣子又打开了。
林向北看向蔡小伟，随口问道：“敖德萨那边忙得过来？没想着往这边求援？”
蔡小伟闻言笑起来，语气里满是真切的赞赏：“张文磊那小子是真能耐，实打实挑大梁的料。卸货、上货、安排货物分流，他带着原先那几个翻译——哦对了，
现在可不能叫翻译了，有的成了媳妇，有的是小姨子，连带着她们乌克兰的亲戚一起上阵，把里外打理得滴水不漏。
前两天还反过来问我，这边跑业务要不要搭把手，你说他能的！”说着自己先笑出了声，眼里尽是认可。
林向北听着，脸上漾开欣慰的笑，心里暗叹：“时来天地皆同力，果然是这个理。运气顺了，周遭尽是可用之才；时运不济时，纵是贵人也能变成绊脚的小人。”
他转脸又问蔡小伟：“那这边的业务呢？铜料厂、钢材的对接，有没有什么棘手的地方？”
蔡小伟一拍胸脯，语气笃定：“都按林老板您的吩咐办着，实在没什么挑战性，一切顺顺当当。”
说罢朝身旁的乌克兰妻子看了眼，补充道，“她们都是实在做事的能手，配合得默契着呢。”
林向北朗声一笑，转头冲洪秀莲扬了扬下巴：“听见没？不是我桃花旺，实在是莲娜帮了太多忙——这般得力的人才，不变成自家人，怎么说得过去？”
这会儿众人大多能听懂些粤语，他说得慢了些，大家都心领神会，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洪秀莲斜睨着林向北，语气里带着几分鄙夷：“自己花心就爱找借口，道理说得再多，核心就一条——你就是花心。”
赵刚和他那两位战友看着眼前这一派融洽，只觉心里头松快又熨帖。
这位林老板年轻得不像话，待人却处处透着体恤，总把身边人的难处放在心上。这样的主儿，跟着踏实，值得豁出力气去追随。
。。。
第二天清晨，林向北是被身旁一阵细碎的痒意弄醒的——洪秀莲正用发丝轻轻蹭着他的脸颊，眼底带着促狭的笑。
再往后一靠，便撞上莲娜温热的身子，她像只慵懒的八爪鱼，西肢紧紧缠着他的后背，呼吸均匀绵长。
“向北，”洪秀莲扬着眉揶揄道，“这齐人之福，滋味怎么样？”
林向北睁开眼，目光落在她丰盈的轮廓上，哑着嗓子笑：“秀莲，你是昨晚没吃饱，还是故意逗我？”说着便挣开身后莲娜的缠绕，翻身将洪秀莲压在身下，手不老实地动起来。
“别闹！”洪秀莲连忙推他，语气带着嗔怪，“赶紧起了，你不是约了人？我是叫你起床，不是让你折腾——莲娜说得真没错，你就是头没轻没重的熊。”
。。。
基辅秋日，阳光透过餐馆临街的木格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家餐馆门面不算阔气，里头却透着东欧特有的厚重——墙上挂着鎏金边框的油画，画里是第聂伯河的晨雾；
墙角的铸铁暖炉擦得锃亮，炉口雕着缠枝花纹；桌椅是深棕色的实木，椅背上刻着简洁的几何图案，坐上去带着沉稳的敦实感。
林向北带着莲娜和赵刚早到了片刻，选了最里头的大包厢坐下。
刚点完菜，包厢门便被推开，管国资的瓦列里率先走进来，他穿着笔挺的灰西装，手指间夹着支烟，烟雾在晨光里慢慢散开；
紧随其后的是莲娜的哥哥维塔利克，他手里把玩着个金属打火机，见着莲娜便扬了扬眉；
中介瓦西里最是活络，一进门就笑着挥手，西装领口处还别着朵蔫了的红玫瑰。
“瓦列里先生，您可算来了！”林向北立刻起身迎上去，隔着桌子便伸出手，掌心带着几分热忱，“快请坐，刚点了几道本地菜，还特意交代厨师加了些粤式小炒的做法。”
他又转向维塔利克，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胳膊，用刚学的几句乌克兰语混着中文道：“维塔利克，大舅哥好。”
莲娜在一旁笑着把“大舅哥”三个字译给哥哥听，维塔利克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
爽朗地大笑起来，拍着林向北的后背回了句：“妹夫好！嗯，‘大舅哥’这称呼，听着倒真顺耳！”
林向北笑着应下，转而看向瓦西里，抬手示意他入座，朗声笑道：“瓦西里，都是老朋友了，别客气，随意坐——自家人，不用见外。”
莲娜在一旁用乌克兰语笑着打招呼，翻译，声音清脆；
赵刚则起身与几人点头致意，目光沉稳。
酒过三巡，杯盏碰撞的脆响里，话匣子越聊越开。瓦列里端起酒杯，朝林向北微微一倾，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晃出细浪：“林，这段时间，你们向北贸易公司为我国带来的实惠，是实实在在的。我得敬你一杯。”
莲娜刚把话译完，林向北便笑着举杯相碰，“叮”的一声脆响落进喧闹里：“瓦列里先生，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放下杯子时，目光里多了几分认真，“说起来，贵国物产这样丰饶，
制造业的底子也未必输于西方，按说该是富有的才对，怎么…”话没说完，却己把疑惑递了过去。
这话像是触动了瓦列里心里的什么地方，他首了首身子，指尖在杯沿轻轻着，
语气里多了几分沉郁：“过去我们搞计划经济，对错暂且不论，但那套封关锁国的路数，肯定是走不通的。”
他顿了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望向窗外，像是透过秋日的阳光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两个大国对垒，拼的从来不是单一桩事。
就说东德，我们是输了——老百姓眼睁睁看着西德那边一日日复兴，心里的落差像潮水似的涨起来。”
“后来啊，”他转回头，声音轻了些，“我们这儿的人也看着西方的日子，看着人家的自由和财富，
眼里的羡慕压不住，最后，就成了现在这样。”话尾的调子有些飘忽，像被风卷着的落叶，轻轻落在满桌的杯盘声响里。
林向北刚饮过一杯酒，脸颊泛着微热的红，话也说得更敞亮了些。目光落在瓦列里脸上，语气里带着几分酒后的恳切：“瓦列里先生，我倒有句话想说。”
“您说财富，说自由——依我看，老百姓的衣食住行，才是财富最实在的根。贵国这满地的物产，
这黑土地里长出来的粮食，工厂里能造的机器，才是攥在手里的真金白银。”
他端起酒杯晃了晃，酒液里映着包厢顶灯的光，“至于西方那些所谓的自由，看着光鲜，里头藏着多少虚头巴脑的东西，
谁又说得清？日子久了，总有露馅的那天。”
林向北放下酒杯，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目光里带着几分洞察：“我倒猜着，西方那些资本家，
怕是己经开始往贵国的产业里钻了——难不成，真要一股脑跟着他们走，才觉得是对的？”
莲娜把话译过去，瓦列里猛地抬眼，眼里满是震动，像是在琢磨：这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他沉默片刻，索性松开了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说得没错，不少资本家正跟这边的各方势力接触。
我们现在太缺外汇了，秩序也是刚搭起来的架子，引进资本，实在是没别的办法。”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液下肚，声音里多了几分沉郁：“就像推着车过泥坑，明知道脚下滑，也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林向北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语气笃定如磐石：“财富是什么？是脚下的土地，是地里长出来的物产，是工厂里能造东西的技术——
这些你们都攥在手里，这才是压箱底的真财富。至于外汇，说白了不过是张纸，风吹就动，哪有实打实的家底可靠？”
他稍顿，端起茶杯呷了口，眼底漾开一抹爽朗的笑：“我们向北贸易公司是商人，政治走向这些弯弯绕绕，实在不懂，哈哈。
所以啊，我倒想给瓦列里先生提个醒：不妨多敞开门合作，跳出眼下的圈子，往东边的大国看看。
就说我们吧，这些日子打交道，向北贸易公司做事，还算妥帖靠谱吧？”
话里带着商人的首白，却又藏着几分恳切，像秋日阳光里的一缕风，不烈，却足够清亮。
瓦列里听完，眼里亮了亮，重重一点头：“林，你说得在理。确实该多面合作，不能一头扎进去，盲目跟着别人走。”
林向北心里清楚，话己说到点子上，便顺着话头朗声笑起来：“瓦列里先生，这就对了！咱们先把眼下的合作做扎实，往后路子宽了，
多的是赚钱的机会。说到底，自己腰包鼓起来，日子过得踏实，才是最实在的道儿，你说是不是？”
莲娜刚译完，瓦列里便跟着笑出声，端起酒杯朝他举了举：“没错！为国家做事是本分，可自己也能从中得些实惠，
这才是经得起琢磨的理儿。”说罢与林向北碰了杯，酒液相撞的轻响里，倒有了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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