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早春的曼谷,还浸在凉季尾声的里,湄南河的水汽混着街边摊贩炸鱼露的香气,在穿城而过的风里漫溢。
郑向东带着堂兄弟郑向明,还有从小一起在潮汕老宅院里滚大的几个朋友,一行七人挤在码头边一家华人开的小旅馆里,行李箱上还沾着南中国海的咸腥。
“先找口热粥喝。”放下行李的郑向东操着潮汕话,在街边问一个挑着担子的阿婆,“附近有同乡会吗?”阿婆眼睛一亮,指了指不远处一栋骑楼:“三楼就是,林伯在那里守了三十年咯。”
推开同乡会的木门,檀香混着工夫茶的味道扑面而来。正在算账的林伯抬起头,听见熟悉的乡音,猛地首起身:“自家人!”郑向东递上从老家带来的凤凰单丛,三人围坐下来,紫砂壶里的茶汤琥珀色透亮。
林伯呷了口茶,指节敲着桌上的曼谷地图:“要做贸易,就得靠港口。北榄那边靠湄南河出海口,新建的货柜码头刚通,旁边有片华人聚居区,前阵子还有间两层商铺空着,带后院能改仓库。”
第二天一早,郑向东跟着林伯去了北榄。商铺临街的门面够宽,能摆下样品,二楼能住人,后院的空地用铁皮搭个顶,
就能堆货柜。房东是个第三代潮汕移民,听说郑向东要开贸易公司,当场把租金降了两成:“都是胶己人,等你生意做起来,我也沾光。”
签完租约的那天傍晚,郑向东站在商铺门口,看着湄南河上归航的货船,掏出随身带的红漆,在门板上写下“向东贸易公司”六个字。
堂兄弟在旁边笑着起哄:“以后这码头边,就得听咱向东的名号!”风从河面上吹来,带着潮气,也带着点沉甸甸的希望,
郑向东摸了摸门板上还没干透的漆,心里盘算着,快一点去越南租下店面把分公司开起来。
下个月就该让林向北海珠的向北贸易公司安排产品和自己新搭线的中药材运过来了。
。。。
早春的金边,旱季的热风卷着红土气息穿过街道,寺庙金顶在烈日下泛着灼目的光。
洪跃军把海珠建材批发的账本仔细锁进弟弟洪跃明的抽屉,拍着他后背嘱咐:“进货清单按我标红的那几家来,月底盘库记得亲自点验。
往后我在金边和海珠之间两头跑,这边有难处就往向北贸易公司,林老板那边会照应。”
转身拎起装着营业执照副本和潮汕老陈皮的行李箱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金边的落脚点选在百色河沿岸的华人街区,木楼骑楼下晾着蓝布衫,摊档上摆着熟悉的鱼露瓶。
洪跃军操着潮汕话问卖粿条的阿叔:“知不知同乡会在哪处?”阿叔往河对岸指了指:“三坡波雷古街那栋绿窗楼,陈会长每日都在,见着咱潮汕人,比见着亲崽还热络。”
推开同乡会的木门,八仙桌上正泡着凤凰单丛,几位老者围着看广州来的报纸。
陈会长听见乡音,镜片后的眼睛亮起来,攥着洪跃军的手不肯放:“跃军?你阿爸当年在汕头港帮我看过货柜,我还记得!”
茶过三巡,陈会长摸出一串钥匙:“隔壁巷那间铺面,前阵刚空出来,带阁楼能住人,离海关总署步行不过十分钟。你往返海珠进货方便,从这里去港口也顺脚。”
次日一早去看店,青砖墙面爬着三角梅,门面虽窄却深,前柜能摆样品,后间正好隔出办公室。房东是第二代潮汕移民,听说要开贸易公司,
当场把押金降到一个月:“我仔在马尼拉开船运行,以后你往菲律宾带货,我让他给你留舱位。”
洪跃军让带来的两个后生仔先刷墙挂牌,自己跟着陈会长往市政厅跑。
填表格时,陈会长用高棉语跟办事员熟稔地说笑,原本要等半个月的执照,三天就盖好了章。拿到“跃军贸易公司”铜牌那天,他在同乡会摆了两桌酒,
席间有人说起菲律宾马尼拉的港口刚通了新航线,“从那边回海珠,跟向北贸易公司的货船走同一航线,能省不少运费”。
洪跃军摸出记事本记下,散席时己让后生仔订好了去马尼拉的船票——行李箱里,除了公章和合同范本,还多了陈会长塞的一包防潮的乌龙茶,以及给林向北带的柬埔寨香料。
船离港时,洪跃军站在甲板上看金边的灯火渐远,手里攥着刚刻好的公司印章。
他想起出发前弟弟在码头喊的那句“哥,等你在那边搭好棚”,此刻风里带着海的咸涩,倒让他觉得这脚步落得更扎实了些。
到了马尼拉才发现,这里的潮汕同乡会早就听说他要来,陈会长交待这边的朋友照应一下洪跃军。
洪跃军心中感慨,林向北既大方又睿智,仿佛早有预料,两家公司就这般稳稳开了起来。跃军贸易公司的招牌迎着朝阳,熠熠生辉,正应了那紫气东来之兆。
。。。
蔡军亦踏上了前往马来西亚的旅程。这里的潮汕同乡本就更多,人情往来也更热络,办事自是非同一般的顺遂。
蔡军寻到当地同乡,一说明想做互通有无的贸易,众人当即热络地围拢过来,
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引门路,那份骨子里的亲近与热忱,让初来乍到的他心里顿时暖烘烘的。
。。。
洪志强赴苏伊士运河贸易区开拓业务。因当地同乡难寻,他携翻译乘航班抵达,托黎巴嫩中介寻觅铺面。
中介引荐的三层临街铺面,前可展样、后带仓库,毗邻海关,且推窗可见运河货轮,洪志强当即定下。
办理执照期间,他随中介穿梭于办公楼,凭翻译沟通事务。虽无同乡会的熟稔茶香,却在异国的汽笛声与穿梭忙碌中,寻得另一种踏实。
签完文件当日,他望着夕阳染金的运河,致电国内报妥,口袋里新刻的公司印章,与行李箱中母亲塞的家乡茶叶一道,藏着沉甸甸的期许。
。。。。
同一时间,郑小虎带三个兄弟到坦桑尼亚达累斯萨拉姆。码头红土灼热,满眼陌生:斯瓦希里语吆喝、阿拉伯字母招牌,郑向东给的手绘地图在此成了迷宫。
兄弟们犯难时,郑小虎用卫星电话向郑向东求助,记下找管理处、寻当地中介、选印度人聚居区铺面的指点。
头三天屡屡碰壁,首到在印度杂货铺发现旧报纸上的华人老中医线索。
找到诊所,乡音相认,老中医让做货运的儿子引路,在码头贸易区深处寻得合适铺面——
藏于铁皮仓库间,带水泥地坪和铁架货架,后窗可见印度洋货轮。老中医还帮忙办执照。
签租约当日,“小虎贸易”木牌挂上,郑小虎致电郑向东报喜,海风带着咸腥,此前的窘迫焦灼,都成了招牌后扎实的底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