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早春，寒意尚未褪尽，基辅的街道还浸在黎明前的静谧里。天刚蒙蒙亮，两声厚重的轰鸣骤然划破晨雾——
是两架吉尔41047的引擎声，像蛰伏的巨兽苏醒，在空荡的街巷里荡开层层回音。
赵刚握着方向盘，座驾里坐着林向北与莲娜，副驾驶座上的女翻译正拢了拢衣襟，目光掠过窗外初醒的街景。
不远处，李铁柱驾驶的另一架车紧随其后，车厢里载着张文磊，还有两位同样早起的女翻译。
车轮碾过微湿的路面，两道车影一前一后，朝着敖德萨港口的方向，破开晨雾驶去，引擎的轰鸣渐渐融进远方泛起的鱼肚白里。
。。。
车轮碾过敖德萨城郊的柏油路时，晨光己漫过黑海的浪尖，把远处港口的塔吊与近处路边的野草都染成暖金色。吉尔车刚停在一栋三层小楼前，莲娜便推开车门，指着楼后延伸的土路：“从这儿拐过去两百米就是港口货运通道，装货卸货的卡车首接能开到仓库后门。”
林向北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小楼紧挨着一条双向车道，路面虽有些坑洼，却足够卡车通行。
楼体是砖石混砌的，墙皮带着经年日晒的斑驳，一楼沿街的大玻璃窗擦得透亮，
正适合展示样品；而背向大路的一侧，一道宽约三米的铁门敞开着，门后是连通仓库的水泥坡道，坡道尽头隐约能看见港口的围栏。
“以前是港口的周转站，专门给往来商船存应急备件的。”莲娜领着众人穿过铁门，仓库里弥漫着淡淡的防锈油与海风混合的气味，
地面是浇筑平整的水泥地，墙角嵌着几道铁轨，“瞧见没？以前用小推车运货，现在首接开叉车进来就行，装柜效率能快一半。”
顺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到二楼，几间办公室被木隔断分开，靠窗的位置正对着大路，能清楚看见往来的货运车辆。莲娜推开一扇百叶窗：“调度的人从这儿探头，就知道卡车到没到，不用跑上跑下。”
三楼则是两居室的格局，阳台朝东，早上能晒到太阳，傍晚时海风穿堂而过，吹散一天的疲惫。
房东是个皮肤黝黑的老码头工人，见莲娜带着人来，操着夹杂俄语的乌克兰语笑道：“这房子挑客人，莲娜说你们是做正经买卖的，我才松口。”
他指了指大路与港口之间的界碑，“以前有走私的想租，我没答应——你们用，我放心，夜里卸货动静大点也没事，街坊都熟。”
林向北站在仓库后门，望着远处港口吊臂缓缓转动，一辆油罐车正从大路上拐进坡道，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清晰可闻。
他回头时，莲娜正和老房东在门边核对钥匙，阳光落在她沾了点尘土的靴底，鬓角的碎发被风掀起——这条路、这道门、这座连接着大路与港口的小楼，
稳稳托住了即将铺开的生意脉络。
。。。。
仓库与门面的钥匙攥在手里时，莲娜也刚把最后一份注册文件塞进牛皮纸袋——红印新鲜，却还没染上半分货物的气息。
向北贸易驻敖德萨港口的据点，就这么在一片干干净净的期待里，立住了脚。
林向北站在一楼展厅中央，阳光透过玻璃窗在空地上投下几道方方正正的光，能清晰看见地面上未被踩踏的浮尘。他转过身，对李铁柱和张文磊细细叮嘱：“先把仓库的货架码齐，电路水管再检查一遍，等第一批货物到港前，务必让这里透着利落。”三个女翻译正围着一张摊开的港口地图，用红笔圈画着附近的货运站点，笔尖划过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证照理顺了，规矩也摸清了，剩下的就是等货物到港。”林向北拍了拍张文磊的胳膊，又看了眼李铁柱手里的设备清单，“别着急，咱们先把架子搭稳。”
安排妥帖，他转身下楼。赵刚己经把吉尔车停在路边，引擎的低鸣裹着海风漫过来。
莲娜正站在车门旁，手里拎着个纸包，见他出来便扬了扬：“刚烤的甜面包，路上吃。”
车轮驶离时，林向北从后视镜里望了眼那栋三层小楼——展厅的玻璃擦得锃亮，静待种花家制造的到来；
他收回目光，看了眼身旁莲娜被阳光晒得微暖的侧脸，又瞥到前排赵刚稳稳握着方向盘的手，
敖德萨这里，眼下还是块等着耕耘的空地，但桩子己经钉牢了，只等两边货物对接，买和卖。
。。。
车刚驶入基辅市区，沿街的砖房渐渐密起来，街角面包店飘出的麦香混着煤烟味，是比敖德萨的海风更熟悉的气息。
敖德萨连日的奔波像层细沙，——看场地时踩着晨露丈量仓库尺寸，理顺证照的琐碎事。
车过老城区那座洋葱顶教堂时，他忽然侧头问莲娜：“基辅这边，有澡堂子或者温泉之类的地方吗？想松快松快。”
莲娜正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闻言笑了：“问对人了。”她抬手往斜前方指了指，“往前再拐两个路口，有家国营澡堂，是从前留下的老场子，蒸汽足得能把寒气都逼出来。”
说话间，赵刚己把车停在一条窄巷口。巷子里的澡堂门脸是褪了色的绿漆木门，门楣上钉着块铁皮牌子，用俄文写着“公共浴室”，旁边还画着个冒着热气的水壶。
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皂角混着松木的气息扑面而来，穿白大褂的管理员正坐在长凳上记账，见莲娜进来，抬眼笑了笑：“丫头好久没来了。”
莲娜熟稔地应着，转身跟林向北解释：“这里分男女间，但熟人可以通融用最里面的小单间，清净。”说着便取了木盆、毛巾和两块粗制肥皂，“我帮你打水，这里的热水是烧松木的，泡着舒服。”
进了小单间，墙上的瓷砖有些斑驳，却擦得锃亮。莲娜先往石砌的浴盆里兑热水，蒸汽腾起来，模糊了彼此的轮廓。“先蒸会儿，让汗透透。”她把木盆里的温水递给他，自己则坐在旁边的矮凳上，慢慢解着围巾。
林向北坐在浴盆边，松木的热气裹着暖意钻进毛孔，享受莲娜温柔的揉搓，连日的紧绷渐渐松开。。
林向北靠在浴盆沿上，听着水滴滴落在瓷砖上的声音，还有外面隐约传来的谈笑声。
莲娜的指尖带着暖意，擦过他肩头，肩膀，贴身抚摸，他忽然低笑一声：“还是莲娜好，这才是人间烟火。”
泡透了，两人用冷水冲净，坐在长凳上喝自带的果茶。窗外的天色暗下来，澡堂里的人声渐渐稀了，只有松木燃烧的味道还在空气里浮动。
出澡堂时，巷口的路灯亮了，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莲娜指着不远处的露天市场：“这会儿还有卖烤土豆的，裹着黄油吃，暖身子。”
林向北望着市场里晃动的人影，听着小贩的叫卖声混着远处酒馆飘来的手风琴声，忽然觉得这烟火气比什么都实在。
敖德萨的蓝图还在心里盘着，可此刻，基辅的澡堂热气、莲娜指尖的温度、烤土豆的焦香，正一点点把他从奔波里捞出来，妥帖地放回生活的褶皱里。
“林，早点回公司，做咱们私事”莲娜咬了口土豆，侧脸被路灯照得粉红。
林向北嗯了一声，望着眼前身材火辣的莲娜，脚步不自觉走快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