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北接罢洪秀莲的电话,指尖在桌面轻叩片刻,思绪己在无形棋盘上推演了数番。
旧日那些份额,如同握久了的烫山芋,再争下去不过是徒增焦灼——那通电话里藏着的警示,早己像寒星般刺破了迷障。
商人的通透,原不在锱铢必较的硬撼。懂得在峰回路转处收步,于隙光漏影中落脚,方能在风雨里转圜自如。
若一味剑拔弩张,到头来耗尽的何止是精力,怕是连立身的根基,也会在无休止的角力中寸寸磨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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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光微亮,林向北拨通海珠贸易公司的电话,听筒里刚传来忙音,
便撞进洪秀莲带着笑意的声音:“向北,昨天才通过话,今天就这般急着念我了?”尾音缠着几分娇俏,混着听筒的微颤,像颗水珠落进静水,荡开细碎的涟漪。
林向北握着话筒轻笑:“想也是白想,这边守着慧美待产,二姐在旁也未必周全,
若能把老妈接来搭把手就好了。”话音稍顿,他话锋己转,“秀莲,你让张文斌他们几个业务员,各自寻些聪明醒目的亲戚朋友,每人引荐两位;
蔡军那边也一样,各带两个机灵后生,一个月后到公司来,我亲自培训。”
洪秀莲那边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她应着:“还有别的吩咐?”
“险些忘了,”林向北补道,“让赵刚多招五六个干练的战友,也一并来参训。咱们这贸易公司,该往外铺展了。对了,这次文化得卡严些,至少得是高中生。”
“晓得了,”洪秀莲的声音软下来,“你这一去香江又是个把月,来回虽快,
就不能偷偷回趟头?我……想你了。”末句轻得像叹息,缠在电话线里,慢悠悠飘过来。
林向北揶揄道:“说的好像我不想似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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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向北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眉头微蹙。91年还带着计划经济转轨的生涩,除了电子和服装是港商加工厂,能往外卖的物件其实不少。
他忽然想起南方乡镇厂里那些亮闪闪的小五金——扳手、螺丝刀一类,镀层不算顶尖,胜在结实便宜,在东南亚的集市上应该吃得开。
还有那些粗陶瓦罐,带着土窑特有的拙朴纹路,欧洲人就爱这股子“东方乡土气”,装咖啡豆正合适。
再往深想,北方国营瓷厂库存的搪瓷制品也值得琢磨。印着红牡丹纹样的搪瓷盆、带着刻度的搪瓷杯,
瓷面厚实不易磕碰,对于刚经历动荡、急需耐用日用品的东欧市场来说,或许是桩稳当买卖。
林向北甚至闪过一个念头:把三轮摩托车提前出现?
林向北指尖在桌面轻叩的节奏忽然一顿,脑海里漫过些跳脱的念头:若是能让三轮摩托早些奔驶在乡野道上呢?
或是劝茶农们把茶山种植拓得再宽些,让果树沿着坡地缀成一片清甜?
指节的起落渐渐缓了,他抬手着下巴,目光里漫开层浅浅的笑意——这世间的向前走,从来都藏在"扩展"二字里。
不急,慢慢来。总有那么一天,要让种花家制造、像春藤漫过墙头似的,悄悄铺满这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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