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布尔的晨光刚漫过加拉塔塔的尖顶,林向北己经跟着中介站在了那栋三层石楼前。
核心商区的街巷里,香料与咖啡的气息混着晨露漫上来,这栋临街的独栋建筑正处街角,底层的拱形橱窗擦得透亮,三层的红瓦坡顶在阳光下泛着暖光——正是他要的位置。
“200平占地,三层共600平实用面积,每平300美元。”中介用流利的英文说着,递来的清单上,数字清晰分明,“加上4%的交易税、2%的律师费,还有我们的佣金,总共21万美金。”
林向北仰头看了眼二楼飘着的土耳其国旗,指尖在产权文件上敲了敲。
巷子里传来早市的叫卖声,远处清真寺的唤礼声刚起,他忽然想起在珠海第一次见外贸样品的那天。
签字时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车铃,像在为这条横跨欧亚的商路,落下最扎实的一笔。
夕阳把伊斯坦布尔的石板路烤得发烫时,贸易公司的木招牌刚挂上三层石楼的门楣。
林向北拍了拍手上的灰,看赵刚正踩着梯子往橱窗里贴公司英文名牌,王强蹲在门口核对刚送来的黄铜门牌——“向北贸易公司”招牌被夕照映出细碎的光。
“走,转转去。”林向北转身,往巷口走。晚风从博斯普鲁斯海峡漫过来,带着海水的潮气
,刚过祈祷时间的清真寺前,戴白帽的老者正收起地毯,石板路上散落着几粒椰枣,被穿凉鞋的孩童一脚踢得滚远。
“这楼底下的铺子,全是卖香料的。”赵刚指着路边的麻袋堆,里面的藏红花、肉桂、豆蔻正往外冒热气,摊主用铜秤称货时,秤砣晃得像钟摆,“闻着比咱们仓库里的味道冲多了。”
王强蹲在一个卖琉璃灯的小摊前,指尖碰了碰缀着玻璃珠的灯罩:“你看这花纹,跟国内庙里的不一样,颜色野多了。”
摊主是个裹着绿头巾的妇人,见他端详,忽然用土耳其语混着英语说:“晚上点起来,比月亮亮。”
正说着,两个穿长裙的姑娘从巷口走过,裙摆扫过石板路时带起一阵香风。
其中一个回眸笑了笑,睫毛在夕阳下投出浅影,耳环上的碎钻比摊上的琉璃还晃眼。赵刚看得愣了神,被王强肘尖撞了撞才回过神。
“刚才那姑娘,眼睛跟海峡的水似的。”赵刚挠了挠头,“比画报上的明星还俏。”
林向北正站在街角看墙上的涂鸦,红的蓝的颜料涂满了奥斯曼式的拱券,“这边的姑娘,走路都带股劲儿。”
他望着远处穿紧身马甲、配宽腰带的身影,“你看她们裹着头巾也挡不住精气神,跟这城市似的,又烈又柔。”
王强忽然拽了拽他的胳膊,只见三个姑娘正围着水果摊挑石榴,指尖捏着石榴籽笑闹,银镯子在手腕上叮当作响。
卖水果的老汉故意把秤杆抬得老高,逗得她们弯了腰,露在头巾外的脖颈比石榴籽还红。
“刚才路过的咖啡馆,男人们全在抽水烟。”赵刚忽然转了话头,却忍不住回头又望了眼,“那烟管子比咱们的钢管还粗,咕嘟咕嘟响得像烧水壶。”
“那叫纳尔吉莱。”林向北往回走,晚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巷口的烤肉摊正冒白烟,穿皮围裙的摊主转动铁架上的肉串,油脂滴在炭火上,腾起的香混着清真寺的晚祷声漫过来。
这时,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抱着陶罐从身边走过,裙角沾着草叶,发梢还别着朵小黄花,见林向北看她,忽然抬手拢了拢头发,脚步轻快地拐进了巷子深处。
王强望着那背影笑:“比珠海的姑娘,多了点说不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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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的风裹着咸腥气,林向北在海关出口一眼就看见了陈锋和苏明。两人穿着合身的西装,陈风手里提着个皮箱,苏明背着包裹,快步迎上来。
“林总!”陈锋先握手,“按您的安排,我们提前九天到,航班很顺。”
“早到好,能先熟悉下环境。”林向北领着他们往巷口走,“公司就在前面,‘向北贸易’的牌子很显眼。”
石楼前,赵刚正钉铜门牌。推门进去,新漆的气味扑面而来。“一楼样品间,二楼办公,三楼给你们留了房间,推开窗能看见海峡。”林向北指了指楼上。
苏明翻开笔记本,指尖点在流程清单上:“林总,咱们先对下本地代理的对接流程?”
林向北看着两人眼里的认真劲,赞许地点头:“我己经敲定一个大客户,等货到了就交接。后续你们俩专人跟进,慢慢把业务铺开——做得多,提成就上不封顶。”
这时赵刚端来三杯薄荷红茶,玻璃杯在桌面上轻轻一碰,发出清透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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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码头的吊臂把集装箱稳稳落在地面时,晨雾还没散尽。林向北带着陈锋、苏明候在货柜旁,铁锁拉开的瞬间,满箱的真丝绸缎随着潮气涌出来——
素缎的柔光、织锦的艳色在晨光里流动,像把江南的春天裁进了伊斯坦布尔的晨雾里。
亚美尼亚商人阿维特带着两个助手赶来,手指刚触到一匹水绿色双绉,就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他把缎面凑近灯光,丝线的光泽在他掌心流转,转头用带着俄语口音的英语说:“林,这比我在德黑兰见过的还要好。”他让助手铺开一匹缠枝纹织锦,
指尖沿着纹样游走,“就按我们说好的价,这批全要了。”
签单时,阿维特从皮箱里取出一沓美元:“用这个结算最方便,整个中东的商人都认。”他数钱的动作利落,“里拉最近波动太大,还是美元稳妥。”
林向北接过钱,指尖划过带着油墨味的纸币——1991年的土耳其市场上,美元是跨境贸易的硬通货,比里拉更能镇住人心。
“下次要更宽的幅面,”阿维特拍了拍林向北的肩膀,“我侄子在黎巴嫩开了家裁缝铺,专做婚纱,就等这样的料子。”
林向北笑着应下,看货车载着绸缎驶离码头,晨光己经把海峡染成了金红色。
苏明把美元仔细收进保险箱时,陈灯忽然说:“还是美元实在,比换算里拉省心多了。”
风里飘来远处香料市场的气息,林向北望着货柜空出来的舱位,忽然觉得这沓美元的重量,比满箱绸缎更让人踏实——在这片货币动荡的土地上,硬通货就是最好的船锚。
暮色漫进石楼时,林向北将机票拍在桌上:“陈锋、苏明,我明天就回香江,你们守好公司。拓展业务,所有交易都用美元方便些。”
他指了指门口的王强,“王强留下来坐镇,你们只管业务。”
王强立在一旁,身形笔挺。
林向北拎起行李箱,赵刚己拉开门。巷口的风卷着寒意,陈锋、苏明在阶上点头,王强依旧站在原地,像尊沉默的石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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