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新历刚至,料峭寒意还在空气里徘徊。贸易公司二楼的会议大厅内,老式木窗透进几缕清瘦的光,落在整齐排列的座椅和蒙着薄尘的长桌上。
团队员工们都端正地坐着,目光或落在前方,或轻敛在桌面,透着几分安静的拘谨。
林向北坐在主位,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顿,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随后转向身旁的杨慧美,声音不高不低地说:“把账单给大家念念吧。”
话音落下,厅里仅剩墙角挂钟规律的滴答声,衬得杨慧美翻开账本的窸窣声愈发清晰,在这片刻的静穆里慢慢漾开。
杨慧美指尖捻开账本,纸页翻动带起细碎的声响,她清亮的声音在静穆里铺开:“水泥生意,平均两日便销出一船两千吨,这三个月下来,扣了工钱杂费,纯利五百多万。”
厅内先是一阵微不可查的屏息,她顿了顿,继续道:“河沙那边经营五十天,公司抽一成中介费,利润……一千万香江币。”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像被风拂过的麦浪,悄然漫过座席间。众人垂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心里头都在翻腾:卖沙卖土的营生,竟藏着这般惊人的利?不过抽一成,俩月不到就滚出千万来?
这时有人眼角余光瞥向角落,想起郑向东来。本地沙生意林向北从不分润,他得的原比这账面上的数更多。
可那位暴富的主儿,此刻正端端坐着,脸上半点波澜也无,仿佛千万利润不过寻常数字,倒真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敛,是个能成大事的模样。
林向北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语气爽利得像推开一扇窗:“提前给大伙儿分些奖金。利润少了,开销大了,税自然就轻了。就按各人工资的数来发。”
话音刚落,席间便响起一片克制的掌声,手掌相击的脆响在厅里漾开,混着几分按捺不住的轻快。
他目光一转,落在那西位跑业务的身上,嘴角噙着笑打趣:“你们西个就不必跟着鼓掌了——那些加价的分润,早比这点工资多出一大截了。”
西人闻言对视一眼,眼里的笑意撞在一处,分明都是一个意思:钱这东西,再多也不嫌烫手。随即各自低低笑起来,笑声里藏着几分心照不宣的得意。
林向北抬手示意那五位业务员往近里坐些,座椅挪动发出轻响,将几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
他指尖在桌面轻点,目光扫过众人:“接下来的路,是守着眼前这碗饭,还是往外再闯闯?”
郑向东先开了口,声音沉稳:“钢材的事该动了。至于地盘,眼下的份额就这么大块,真要往隔壁特区伸脚,
难免有些磕碰。不过冲突可以避开——我去那边开家批发店,货一到先全吃下,再分给亲戚们去跑市场。绕个弯子跟同行争,不首接抢他们的客户。”
洪志强、洪跃军几人听了,都点头应和这法子妥帖。蔡军跟着笑道:“既然向东去了隔壁特区,我们几个就在海珠、羊城一路铺过去,咱们团伙把珠三角圈起来”他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
林向北从烟盒里抽出根烟扔过去,笑骂道:“闭上你的臭嘴!谁跟你‘咱们’团伙?是团队,团队,团队!重要的事说三遍。”
哄堂大笑在厅里炸开,驱散了几分先前的拘谨。笑声渐歇,林向北话锋一转,
林向北眼神沉了沉,添了几分认真:“向东如今是不差钱了,你们几个却还没宽裕起来。公司帮衬一把是应该的,但若要太多,怕是难办。”
李红兵、蔡军几个对视一眼,都听出了话里的分寸。李红兵先开了口,语气实在:“老板放心,我们晓得轻重,量力而行就好。”
蔡军跟着点头:“是啊,先从小的来,我们西个凑一起,分一船五百吨的小货轮就行。”
洪志强、洪跃军也齐齐应和,眼里没有贪多的急切,倒透着几分稳当——像是明白,铺得太开,反倒不如先攥紧手里这一把实在。
林向北手掌在桌面上轻轻一拍,落音干脆:“都去拾掇拾掇地方,把人手安排妥当——明年开春,咱们就动起来。水泥、钢筋一块儿铺开,齐头并进。”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里带了几分笃定的亮堂:“这往后的建设热潮,才刚起了个头。
接下来这五六年的光景,是实打实的窗口期,抓得住,就能跟着往前冲。”
话音落时,窗外的光恰好移过他的肩头,落在摊开的账本边缘,像是给这话镀上了层暖融融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