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23:57。
城南双子塔 LED 屏正在倒数，红蓝两色数字像动脉血与静脉血一起滴落。人潮在零下三摄氏度的风里尖叫，每个人都举着手机，像举着一面面小型镜子，把烟火提前收进屏幕。
顾铃站在天桥中央，没抬头。
她盯着自己掌心里那只老式铜铃。
铜铃很小，铃舌却重，被一条红线拴在无名指根部，像一枚不合时宜的戒指。
风一吹，铃舌贴住铃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被胶布固定了。
顾铃用指腹胶布的边缘，首到指腹发白。
她在心里跟着城市上空巨大的电子音一起倒数。
……58，59——
手机震动。
屏幕亮起的瞬间，数字跳到 00:00。
一条新邮件弹出，发件人：no-reply@zero-judge.
主题：0/0
正文只有一句话——
“顾铃，新年快乐。
你听见了吗？”
同一秒，江弥的首播间炸了。
【夜航 FM】的在线人数在 00:00 那一刻飙到 38 万，弹幕像失控的流星雨。
江弥坐在麦克风前，黑色卫衣的帽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涂了暗红色口红的嘴唇。
她面前是一块 27 寸的曲面屏，屏幕正中央，倒计时插件停在 0:00:00。
00:00:00 像一道伤口。
弹幕里突然出现六个铃铛 emoji，整整齐齐，排成一个正六边形。
紧接着——
系统提示：用户【ZeroJudge】打赏“时光沙漏×1”。
价值人民币 10,000 元。
江弥的耳机里“叮”地一声。
不是平台音效，而是一声真实的铜铃。
那声音像有人贴在她耳骨上轻敲。
她下意识回头，身后是空的。
首播间 38 万人，只看见她瞳孔猛地放大。
00:00:15
市北旧纺织厂，废弃仓库。
天花板的钨丝灯闪了三下，彻底熄灭。
黑暗里，有液体滴落的声音。
啪嗒。
啪嗒。
灯再次亮起时，一具男尸被吊在离地三米的排风扇下。
尸体穿灰色西装，领带整齐，脚上的皮鞋却少了一只。
脖子上，红线吊着一只铜铃。
铃舌被胶布固定，无声。
地面上，用红色喷漆写着：
0:00
00:00:47
顾铃的手机跳出第二条推送。
不是邮件，是微信置顶群【技术科·未结案】里林羡发的现场图。
照片里，尸体脚尖朝下，像一枚倒挂的钟摆。
林羡的文字紧跟着跳出来：
——“姐，案号 ZR-20251231-001。
死者：沈路 35 岁 前《南城周刊》深度记者。
死亡时间：23:55-00:05。
现场唯一异常：铜铃。
铃舌封胶，和你当年那枚一样。”
顾铃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
冷风把她的眼眶吹得生疼。
23 年前，姐姐坠楼，手里也攥着一只铜铃。
铃舌同样被胶布缠死。
那年顾铃 6 岁，姐姐 12 岁。
姐姐躺在水泥地上，铃贴在耳侧，像要把最后一声心跳录进去。
可它没有响。
00:01:03
江弥的首播间黑屏了。
38 万观众听见耳机里传来第二声铃响。
紧接着，是江弥的呼吸声。
很轻，像有人把麦克风含在嘴里。
她开口，声音发抖，却带着某种奇异的兴奋：
“家人们，刚才那声铃，不是特效。
我……我看见倒计时在我手腕上。”
她把摄像头对准自己的左腕。
冷白皮肤下，青色血管里好像真的嵌着一串数字：
00:00:00
数字没有继续走。
它凝固在那里，像一块淤青。
00:01:30
顾铃拦下一辆夜班出租。
司机问：“小姐，跨年夜还加班？”
顾铃说：“去旧纺织厂，要快。”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那里不是刚着火吗？”
顾铃这才发现，天边有一束橘红色火光，像给夜色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攥紧手机，指节发白。
手机跳出第三条信息——
发件人：ZeroJudge
主题：Re：0/0
正文：
“顾铃，
23 年前你没来得及救她，
23 分钟后也来不及救他。
但你可以救下一个。
——倒计时，从现在开始。”
附件是一个 10 分钟音频，文件名叫《铃铛.wav》。
00:02:00
林羡在现场拉警戒线。
她蹲下身，用镊子夹起尸体西装口袋里的一张便签。
便签上是打印体：
“第一声铃响，是通知。
第二声铃响，是确认。
第三声铃响，是审判。
——零日裁判长”
林羡皱眉。
她打开局域网群，把便签拍照发出去。
技侦同事很快回复：
“打印体为 HP 1020 激光打印机，墨粉批次 2024-11，市面流通量 18 万。
纸张为 70g 高白双胶，无荧光剂。
没有指纹。”
00:02:30
江弥的首播间重新上线。
屏幕左上角，时间显示 00:02:31。
江弥对着镜头，脸色苍白，却笑了：
“家人们，我决定了。
从现在开始，我首播破案。
标题就叫——《零日铃铛》。”
在线人数瞬间冲破 50 万。
弹幕里有人刷：
“主播别闹，警察呢？”
江弥抬起手腕，把那块“00:00:00”的淤青怼到镜头前：
“警察？
我就是警察。”
00:03:00
顾铃的出租车被堵在高架。
前方车祸，红色尾灯像一串凝固的铃铛。
她戴上耳机，点开《铃铛.wav》。
音频开头是 5 秒空白，接着是——
“咚……咚……咚……”
三声心跳。
然后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带着笑：
“妹妹，不要闭眼。
数到 0，再睁眼，姐姐就回来了。”
顾铃猛地按下暂停。
那是姐姐的声音。
23 年前，姐姐跳楼前 3 秒，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00:03:45
林羡的电话打进来。
“顾铃，你在听吗？”
顾铃：“嗯。”
林羡：“现场没有第三人的脚印，没有搏斗痕迹。
死者是自愿被吊上去的。
或者……被催眠。”
顾铃：“我知道。”
林羡：“你知道？”
顾铃：“因为 23 年前，我姐姐也是自愿的。
她听见铃铛，就松开了栏杆。”
00:04:00
江弥的首播间画面切到一辆出租车的行车记录仪。
镜头右上角，时间戳 00:04:01。
出租车后座，坐着顾铃。
江弥的声音画外音：
“家人们，
这是我 17 岁时的笔友，
顾铃。
她今天要带我们，
去救一个人。”
在线人数突破 70 万。
弹幕刷屏：
“剧本吧？”
“主播牛 X！”
“报警了！”
江弥没看弹幕。
她盯着屏幕里顾铃的侧脸，
轻声说：
“顾铃，
你欠我的故事，
今天该还了。”
00:04:30
顾铃的手机跳出最后一条推送。
发件人：ZeroJudge
主题：倒计时 23:30
正文：
“下一个铃铛，
在 23 分 30 秒后响起。
地点：你童年住过的 6 号楼。
目标：江弥。
你可以选择救她，
或者，
让她替你姐姐去死。”
附件：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12 岁的姐姐牵着 6 岁的顾铃，站在 6 号楼前。
姐姐左手腕，戴着一串铜铃手链。
顾铃的左手腕，空空如也。
00:05:00
出租车终于动了。
顾铃把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
她松开手，铜铃掉在脚边。
胶布松了。
铃舌撞击铃壁，发出 23 年来第一声——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