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交错后,雷烈并没有多停留,对着“主办方”的金牙旭说了句:“待会把钱送我家去。”便踉跄走出铁笼便径首走出阎罗场往金龙城寨的屋顶天台走去。
金龙城寨的天台是杂乱电线、废弃水箱和违章搭建的破棚组成的混乱世界。天台边缘,一个用防雨布和破木板勉强拼凑出来的窝棚在夜风中吱呀作响。
此时窝棚内弥漫着浓重的劣质酒精、血腥味和汗臭。昏黄的灯泡挂在棚顶,光线摇曳不定。雷烈仰面躺在一张垫了好几层破毯子的硬板床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带来阵阵剧痛。他刚刚在“阎罗场”干掉“黑熊”,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的肋骨可能有些轻微碎裂了,不时隐隐散发出疼痛,左臂上有一道很深的豁口,皮肉翻卷,正汩汩冒着血,额头也被铁笼的边缘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流了半张脸,看上去格外狰狞。阎罗场素来没有任何规矩,哪一方能把对方干趴下哪一方就是胜利者。
雷烈眼神有些涣散,嘴唇干裂发白,意识在疼痛和失血的边缘模糊漂浮。
就在这时窝棚破烂的木门被无声推开。
苏蔓薇走了进来,她感觉自己仿佛从外面肮脏混乱的世界踏入了一个更破败的囚笼。苏蔓薇没有说话,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和一个小玻璃药瓶,精准地抛在了雷烈血迹斑斑的胸膛上。
信封里是厚厚一沓散发着油墨气息的千元港币。玻璃药瓶里是白色的消炎药片。
雷烈还以为苏蔓薇是帮金牙驹来送钱的,刚要道谢便听到:“替我打三场黑拳。” 苏蔓薇的声音清冷干脆,没有任何废话,在寂静的窝棚里显得异常清晰。
雷烈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在胸膛上的钱和药上,又缓缓上移,死死盯住站在门口逆光处的苏蔓薇。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轮廓,看不清表情,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喉结滚动了一下,雷烈发出嘶哑如同破风箱的声音,带着野兽被侵犯领地的敌意用着家乡粤语说道:“你系边个?凭乜嘢?”
苏蔓薇向前走了两步,踏入灯光范围。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清晰地落在雷烈脸上那道翻卷的伤口上,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坏程度。
“凭这个。”她淡淡开口,下巴朝那个牛皮纸信封指了指,“和你妹妹阿玲的命。”
“阿玲”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一下烫进了雷烈混沌的意识!
他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如同受伤的猛兽被彻底激怒!一股狂暴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重伤的身体竟猛地从板床上弹起,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血腥和汗气的庞大身躯狠狠撞向苏蔓薇!沾满血污的大手如同铁钳,首首抓向她的喉咙!
“你动她?!你找死!”“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曾经雷霆帮的最强打手此时的咆哮声中充满了令人胆寒的暴戾和杀意。
苏蔓薇早有防备!在雷烈暴起的瞬间,她纤细的身体如同游鱼般向侧后方滑开半步,精准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抓。同时,右手快如闪电地从工装裤口袋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香烟盒大小的物件,毫不犹豫地顶在了雷烈因前扑而暴露的肋下伤口处!
“噼啪——!!”
刺耳的电流爆鸣声骤然响起!
高压电流瞬间穿透皮肉,首击神经!
“呃啊——!!!”
雷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庞大强壮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剧烈地痉挛抽搐起来,轰然跪倒在地!他双手死死捂住被电击的部位,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急剧抽搐,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凸,血水和汗水混合着滴落在地面。
刚才的伤再加上这一电击,剧痛如同无数钢针在体内搅动,瞬间瓦解了他所有的反抗力量。
苏蔓薇面无表情地收回电击器,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痛苦蜷缩成一团的野兽。她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清晰地传入雷烈因剧痛而嗡嗡作响的耳中:
“选择跟我。” “或者……”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冰锥钉入心脏: “看着阿妹被人送去马栏红灯区接客。”
“马栏”两个字,终于彻底击碎了雷烈眼中最后一丝狂暴凶戾。
身体的剧痛还在持续,但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绝望的挣扎和屈辱的哀求。他看着眼前这个如同恶魔般的年轻女人,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的力量。
“……跟……你……” 从剧烈颤抖、几乎咬碎的牙缝里,挤出两个模糊的音节,代表着彻底的屈服。
苏蔓薇微微颔首,仿佛只是接受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起来。”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
雷烈挣扎着喘息了几下,忍着钻心的疼痛和麻痹感,踉跄着试图撑起身体。
苏蔓薇不再看他,走到床边拿起那个装药的玻璃瓶和一小卷绷带。她拧开瓶盖,倒出几粒白色药片,又拿起旁边桌子上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倒了点热水。
“吃了。” 她把药和水递到雷烈面前,两个字的命令简短有力。
雷烈喘息着接过水和药,囫囵吞下。药片刮过喉咙,带来苦涩的味道。
接着,苏蔓薇示意他坐到那张破旧的板床上。雷烈迟疑了一下,还是沉默地照做。一方面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制服眼前这个“恶魔”,另一方面他也真的担心自己的妹妹真的会出事,他拿捏不准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本事,自己自从脱离了雷霆帮后也确实如落入平阳的老虎没了底气。
此时苏蔓薇拿出绷带和他之前用的一些劣质伤药,开始为他处理手臂上那道最深的伤口。
她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可以说是强势而利落。撕开粘黏在皮肉上的破布时毫不留情,清理伤口污秽的血迹时,沾了消毒药水的棉签狠狠按在翻卷的皮肉上!
“嘶——!”雷烈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哼,额头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
苏蔓薇仿佛没看见他的痛苦,仔细地清理着,手法干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她的手指虽然纤细却十分有力。接着按压、擦拭、上药……每一个动作都主导着雷烈的身体反应。
昏黄的灯光下,雷烈低着头,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在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专注而冰冷。随着她清理的动作,几缕柔软的发丝从她耳边滑落,在她脸颊边轻轻晃动。她身上传来一种极其淡雅、却与这肮脏环境格格不入的冷香,混合着血腥和药水的刺鼻味道,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息。
雷烈忽然忘记了伤口的剧痛,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几缕晃动的发丝。身体本能地绷紧,却又在绝对的力量压制和妹妹安危的威胁下,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被迫的安静和顺从。
苏蔓薇察觉到他目光的凝视,为伤口撒上药粉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只是用绷带开始缠绕他的手臂,一圈一圈,动作快而紧实。
“忍不了痛,怎么做我的刀?”她的声音淡淡的,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冷酷的鞭策。
雷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那双操控着自己伤口和痛苦的手。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翻涌——屈辱、愤怒、畏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对这股绝对掌控力量的奇异悸动。同时他也在极力回忆着对苏蔓薇那一丝丝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脑中不断发出疑问:“我是不是真的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