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7章 星槎可渡
冰冷的雨，砸在陈默的脊背上，像无数根细密的钢针，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混沌的意识从黑暗的深渊里狠狠拽了出来！
“咳……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撕扯着喉咙和胸腔，每一次抽动都牵扯着左臂伤口和后背凝结的黑冰壳，带来钻心的剧痛。他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如同蒙着一层厚重的水汽，只能看到灰暗的天空和不断落下的冰冷雨线。
痛……
全身都在痛。
左臂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每一次心跳都带起一阵撕裂般的抽痛。后背凝结恶臭黑冰壳的地方，那刺骨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脊椎向上蔓延，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喉咙干得冒火，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痛楚。
意识如同沉船的碎片，在疼痛的海洋里艰难地漂浮、聚拢。
发生了什么？
公主们……嬴华……刘娉……朱九……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碴，狠狠刺入他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脑海！
冰壁……嬴华被冰封……刘娉吐血……朱九被黑冰覆盖尖叫……虎符震动……嬴华冲出来……蓝光和黑光湮灭……崩碎……无尽的碎片……
嬴华！
她……碎了？！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的心上！巨大的恐惧和悲痛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挣扎起来，试图转动僵硬的脖颈！
“呃啊！” 左臂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侧面倒去，重重砸在冰冷的泥泞里！泥水混合着冰屑溅入口鼻，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和窒息感！
“陈默！别动！”
一个嘶哑、疲惫却带着巨大惊喜和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只手，带着冰冷的触感，却异常稳定地按住了他挣扎的肩膀。
陈默艰难地侧过头，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
是刘娉。
她跪坐在冰冷的泥泞里，浑身湿透，沾满了泥污和暗红色的血痂，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她那双曾经燃烧着金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邃的疲惫，眼底却闪烁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巨大的悲伤、如释重负的疲惫，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看起来比陈默好不了多少，甚至更糟，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只按在他肩上的手，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
“刘……刘娉？”陈默嘶哑地开口，声音破碎不堪，“朱九……嬴华……她……”
他的目光越过刘娉的肩膀，急切地扫视着冰冷的坑底。
目光所及，是一片狼藉的战场。
坑底中央，那面巨大的冰壁己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布满破碎冰晶和焦黑痕迹的凹坑。地面上，散落着无数闪烁着幽蓝或墨黑光泽的冰晶碎片，如同星辰的残骸，在冰冷的雨水中渐渐黯淡。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焦糊和一种……冰冷的、带着绝望余韵的死寂气息。
没有嬴华。
那个燃烧着蓝焰、如同战神般的身影……消失了。
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默的心。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混合着冰冷的雨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陈默……” 刘娉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丝不忍，按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想传递一点力量。
就在这时，另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陈……默？”
陈默猛地转过头。
就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泥泞里，蜷缩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朱媺娖。
她同样浑身湿透，沾满泥污，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冰珠，身体微微颤抖着。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被亡国怨毒占据、痛苦扭曲的眸子，此刻却恢复了水润的清澈，虽然带着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却不再有那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她正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陈默，里面充满了担忧和一种……小心翼翼的确认？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人，是否真的“回来”了。
“朱九！”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惊喜暂时压过了悲伤！她还活着！而且……她回来了！那双眼睛里的清澈，是朱九！不是那个被亡国怨毒占据的怪物！
他想伸手去扶她，左臂的剧痛却让他再次闷哼一声，动弹不得。
“别……别动……”朱媺娖的声音微弱，带着泣音，挣扎着用双手撑起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向陈默。她的动作笨拙而艰难，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身体的伤痛，让她眉头紧蹙，却依旧固执地向他靠近。
终于，她挪到了陈默身边，冰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抓住了陈默唯一还能动弹的左手手腕——不是伤口处，而是手腕上方一点干净的地方。
那冰冷的触感，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属于“人”的温度。
“你……你醒了……”她看着陈默，嘴角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笑容，眼泪却先一步涌了出来，“真好……真好……”
巨大的温暖和更巨大的悲伤同时在陈默胸腔里冲撞。朱九回来了，但嬴华……他艰难地转动目光，再次看向那片空空如也的狼藉之地，巨大的失落和痛苦再次攫住了他。
“嬴华她……”陈默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刘娉按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她的目光也投向了坑底中央那片泥泞，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悲伤。她没有立刻回答陈默，而是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向泥泞中的某处。
“看那里。”
陈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冰冷的黑泥里，靠近他不断滴血的左手伤口旁边，静静地躺着一颗……东西？
那东西只有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呈现出深邃的幽蓝色泽，如同最纯净的蓝宝石雕琢而成。但仔细看去，其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玄奥古朴的、如同天然生成的暗金色纹路，隐隐流动着金属般的冷光。在这幽蓝暗金的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液态光芒在缓缓流转，幽蓝与一丝精纯的墨黑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一种冰冷、坚韧、杀伐与守护并存的奇异气息。
它静静地躺在泥泞里，偶尔极其微弱地搏动一下，发出几乎难以察觉的“噗通”声。
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有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属于嬴华的冰冷意志扩散开来，虽然极其内敛，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这……这是……”陈默的眼睛猛地瞪大，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压倒了悲伤！他能感觉到！那冰冷而熟悉的意志！是嬴华！虽然微弱，虽然形态……完全改变！
“是她。”刘娉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巨大的悲伤，却也有一丝如释重负，“嬴华……最后的存在。她的本源，她的意志……被淬炼成了这颗‘心’。”
淬炼……心？
陈默呆呆地看着那颗幽蓝暗金、微微搏动的冰晶之心，巨大的信息冲击着他的脑海。嬴华没有彻底消失……她的存在，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被保留了下来？化作了这颗冰冷的、跳动的……心？
“是陈默你的血，点燃了她最后的存在印记。”刘娉继续解释，声音带着劫后的虚弱，“是公主谱的力量，守护和锚定了她的意志核心。是虎符的加持，稳住了她的本源形态……还有……”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朱媺娖和自己，“我们共同的……羁绊。”
朱媺娖紧紧抓着陈默的手腕，清澈的眸子也看向那颗冰晶之心，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悲伤和一种小心翼翼的、如同对待易碎珍宝般的敬畏。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嬴华阿姊……她……在里面……我能感觉到……很冷……但是……很……坚定……”
陈默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颗冰晶之心上。冰冷的雨水砸在上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却无法掩盖它内部那微弱却顽强的搏动和意志。
嬴华……
她还“在”！
以一种他无法理解、却无比真实的方式存在着！
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混杂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无法言喻的悲伤、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守护的责任感！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伸出自己那只伤痕累累、却依旧能动的左手，颤抖着，无比小心地，探向泥泞中那颗冰冷的、搏动着的“心”。
指尖触碰到那幽蓝暗金的冰冷表面。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冷意志，带着嬴华那熟悉的、磐石般的坚韧，瞬间顺着指尖涌入他的脑海！没有言语，只有一种纯粹的存在宣告——她在！她未灭！
同时，一股冰冷的、如同清泉般的微弱能量，也顺着指尖反哺回来，流入他枯竭疼痛的身体，带来一丝极其细微的清凉和舒缓。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起世界上最珍贵的易碎品，将那颗冰冷、搏动着的幽蓝暗金之心，从泥泞中捧了起来，紧紧护在沾满血污的掌心。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甸甸的生命重量。
“嬴华……”陈默哽咽着，将这颗冰冷的心紧紧贴在胸口，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我……带你……回家……”
冰冷的雨，依旧无情地冲刷着坑底。
刘娉看着陈默将那颗冰晶之心护在胸口，看着他眼中巨大的悲伤和更巨大的守护决心，又看向依偎在陈默身边、同样悲伤却带着一丝微弱希望的朱媺娖……
她疲惫至极的脸上，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微弱的、却带着巨大释然的弧度。
结束了。
这场惨烈到极致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代价是巨大的。
嬴华失去了形体，化作了这样一颗冰冷的“心”。
她和朱九都耗尽了本源，伤痕累累。
陈默更是几近油尽灯枯。
但……她们都还在。
朱九回来了。
嬴华的意志还在。
这个临时的“家”……还没散。
这就够了。
就在这时——
嗡——！
悬浮在刘娉胸前的公主谱，再次发出了清晰的嗡鸣！温润的光芒照亮了她苍白疲惫的脸。
古册无风自动，缓缓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原本空白的一页上，此刻有无数的光点，如同汇聚的星尘，正在缓缓勾勒出两个古朴、苍劲、带着一种横跨时空般厚重气息的篆字：
【星槎】
在【星槎】二字下方，一行稍小的、却仿佛蕴含着无尽时空奥秘的批语，缓缓浮现：
【可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