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5章 吾心安处
冰冷的雨，砸在坑底冰冷的泥泞里，也砸在刘娉残存的意识碎片上。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滴雨落下的轨迹都清晰可见，带着一种残忍的缓慢。
坑底中央。
那具被亡国王权占据、布满蛛网裂痕的黑色躯壳——“朱九”，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在冰冷的雨幕中剧烈地颤抖、摇摆、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被强行扭曲的“咯咯”轻响，如同濒临崩碎的瓷器在发出最后的哀鸣。
躯壳内部，一场无声却惨烈到极致的战争，正进行到白热化！
墨黑如浓稠石油般的亡国怨毒，翻涌着冻结灵魂的死寂冰寒，如同最顽固的污垢，死死地包裹、侵蚀着那一点幽蓝的光芒——属于朱媺娖本我的、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意识之光！黑与蓝，如同两条疯狂撕咬的毒蛇，在她灵魂的每一寸疆土上激烈地争夺、拉锯！
“滚……出去……” 幽蓝的光芒在墨黑的压迫下艰难地闪烁着，每一次闪烁都传递出朱九灵魂深处撕裂般的痛苦与不屈，“不是……我的错……不是……”
“亡国……罪孽……殉葬……永恒冰封……” 亡国王权的意志如同冰冷的诅咒，带着碾压一切的怨毒，疯狂地反扑，试图将那点幽蓝彻底冻结、吞噬！
手腕上，那被嬴华最后燃烧着冰冷守护星芒的手指死死“钉”住的缺口处，两点微弱的幽蓝星芒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闪烁着。它们是这惨烈战场唯一的“界碑”，死死地压制着亡国怨毒的力量无法全力倾泻，为朱九本我的反抗争取着那微乎其微的空间。
嗡——！！！
虎符的震颤再次传来！更加急促！更加沉重！那冰冷的帝王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统御之力，强行降临在“朱九”的躯壳之上！目标明确——压制亡国怨毒！
但这股冰冷的律令力量，对于正在亡国冰寒中苦苦挣扎的朱九本我意识来说，同样是巨大的冲击！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冰块！
“呃啊——！！！” “朱九”的躯壳猛地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体表的裂痕瞬间扩大！墨黑的亡国怨毒在虎符压制下猛地一滞，但朱九本我的幽蓝光芒同样剧烈地摇曳起来，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烛火，几乎熄灭！
“不！！！” 刘娉残存的意识发出了无声的尖啸！她能清晰地“看”到，在虎符那冰冷的律令意志冲击下，朱九那点本就微弱的幽蓝光芒，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识彻底撕裂！
虎符！它在帮倒忙！它那冰冷的、只认律令和目标的意志，根本不顾及朱九本我意识的脆弱！
就在这内外交困、朱九本我意识即将被虎符意志和亡国怨毒彻底碾碎的千钧一发之际——
“朱九——！！！”
一声嘶哑、破碎、却凝聚了刘娉全部意志和领悟的灵魂呐喊，如同穿越时空的洪钟，再次狠狠撞向朱九那支离破碎的幽蓝光芒！
这一次，呐喊中蕴含的不再仅仅是坐标和呼唤，而是刘娉在那巨大悲伤和明悟中淬炼出的、最核心的意念：
“家——！！！”
“回家——！！！”
“陈默……在……等……我们……回家——！！！”
“家！”
这个字，如同投入冰封湖面的巨石，在朱九那支离破碎、被亡国冰寒和帝王律令双重碾压的意识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
家？
不是冰冷的紫禁城，不是堆满史册记载着国破家亡的书案，不是煤山那棵挂满绝望的老槐树……
是那个充满了外卖盒子味道、被嬴华弄坏过吸尘器、被她在阳台偷偷种过黍米、被李媛吐槽古装剧吵得不可开交、被陈默笨手笨脚煮糊过泡面的……老宅！
是那个……有陈默会慌慌张张给她们解释手机、会笨拙地安抚她们心结、会……在她们陷入绝境时，用血肉之躯死死“钉”在她们前面的……地方！
“回……家？” 朱九那点即将被碾碎的幽蓝光芒，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家！
不是过去的坟墓！
是当下的……归途！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如同初春的第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灵魂深处那亡国冰寒带来的、刻骨铭心的绝望和负罪感！那是一种……被需要、被等待、被守护的……归属感！
“父皇……母后……阿九……不想殉葬……” 幽蓝的光芒中，那点属于朱九本我的意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巨大痛苦却也带着一丝微弱释然的呐喊，“阿九……想……回家……吃饭……”
轰——！！！
仿佛某种无形的枷锁被这最朴素的愿望生生挣断！
朱九那点幽蓝的本我意识光芒，在这“家”的归属感冲击下，非但没有被碾碎，反而如同被注入了不竭的源泉，猛地暴涨起来！光芒瞬间变得纯净、坚韧、带着一种穿透一切阴霾的温暖力量！
嗤嗤嗤——！！！
那包裹、侵蚀着她的墨黑亡国怨毒，在这突然爆发的、带着“家”之温暖归属的幽蓝光芒面前，如同遇到了真正的克星！剧烈地消融、退缩！发出刺耳的哀鸣！
亡国王权的意志发出难以置信的、怨毒的咆哮！它疯狂地调动力量反扑，但手腕缺口处，嬴华留下的那两点冰冷守护星芒骤然亮起！死死地压制着它！而虎符那冰冷的律令意志，似乎也被朱九这突然爆发的、带着“家”之温暖的归属力量所震慑，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内外夹击！契机！
“滚出去——！！！”
朱九本我的意识，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决绝的呐喊！那暴涨的幽蓝光芒，带着“家”的温暖和归属，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席卷了整个灵魂空间！
嗤啦——！！！
如同最纯净的火焰焚烧着污秽！
墨黑的亡国怨毒在这温暖而坚韧的幽蓝光芒冲击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融、蒸发！
“不——！！！”亡国王权的意志发出最后的、充满不甘的尖啸，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但一切己成定局！
那覆盖“朱九”全身的黑色冰晶，如同失去了力量的源泉，瞬间变得黯淡无光！蛛网般的裂痕深处，墨黑的光芒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纯净而温暖的幽蓝光芒！
砰！
一声轻响。
手腕上，那被嬴华手指死死“钉”住的缺口处，两点冰冷的守护星芒，在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后，如同燃尽的烛火，悄然熄灭。
亡国王权的意志，如同被彻底驱散的阴霾，发出一声怨毒的尖啸，彻底消失在朱九的躯壳之内，只留下最精纯、最本源的一丝冰封死寂之力，如同无根浮萍，被朱九那纯净的幽蓝意识光芒缓缓包裹、吸收、转化……
“朱九”僵立的躯壳猛地一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前扑倒。
但在她倒下的瞬间，覆盖全身的黑色冰晶如同风化般簌簌剥落，露出下面苍白却完好无损的肌肤。那双紧闭的眸子，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冰珠，眉头痛苦地蹙着，嘴角却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解脱般的弧度。
手腕上，那道幽蓝的冰晶封印，依旧存在，但光芒变得柔和、稳定，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将一切外来的亡国怨毒彻底隔绝在外。封印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纯净的冰蓝光泽，如同被净化的本源。
她倒在了冰冷的泥泞里，身体微微蜷缩，如同熟睡的婴孩，呼吸微弱却平稳。
结束了。
亡国王权的意志，被驱逐了。
朱九……回来了。
刘娉残存的意识碎片，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巨大的悲伤和更巨大的释然如同潮水般冲刷着她。嬴华……用最后的存在，换来了朱九的回归，换来了这……归途的曙光。
值得吗？
或许……这就是答案。
嗡——！
胸口再次传来清晰的震颤感。
这一次，刘娉残存的意识清晰地“看”到了——那本沉寂的公主谱，在她贴身处悬浮而起！古朴的册页无风自动，缓缓翻开！
在属于嬴华的那一页，原本空白的页面，此刻正有无数的光点汇聚！如同星辰尘埃从虚无中凝聚！
光点勾勒出两个古朴、锐利、带着冰冷杀伐气息的篆字：
【嬴华】
在名字下方，一行稍小的、却同样带着金属般冷硬质感的批语，缓缓浮现：
【其志如金，其性如火】
而在属于朱媺娖的那一页，原本空白的页面，也开始有无数的、带着温暖幽蓝光泽的光点汇聚！
光点勾勒出三个纤细、柔美、却带着一丝坚韧的字体：
【朱媺娖】
名字下方，一行带着冰晶般剔透质感的批语，缓缓浮现：
【冰心玉壶，孤城春暖】
当这两行批语彻底成型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浩瀚的力量，如同沉睡的星河被唤醒，猛地从公主谱中爆发出来！这股力量并非首接作用于物质，而是如同最纯净的生命源泉，瞬间注入了刘娉那早己枯竭、濒临消散的残存意识深处！
厚德载物……生……
原来……这才是公主谱真正的力量？是她们彼此羁绊、彼此守护、找到真正“归途”后，所凝聚的……“家”之伟力？！
刘娉感觉自己那飘散的意识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温柔地聚拢、重塑！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力量感，如同初春解冻的江河，在她意识深处奔涌！
她的感知瞬间变得清晰！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归！
她猛地睁开眼！
不再是燃烧着金焰的眸子，而是恢复了深邃的黑色瞳孔，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温润如玉的、属于汉家休养生息的磅礴生机！
她挣扎着，不顾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手脚并用地爬向倒在泥泞中的朱媺娖！
“朱九！朱九！”她嘶哑地呼唤着，颤抖的手抚上朱九冰冷却不再覆盖黑冰的脸颊。
朱媺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不再是被亡国怨毒占据的死寂，也不是被痛苦扭曲的混乱，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巨大疲惫和一丝茫然的水润清澈。如同被暴雨冲刷过的夜空，纯净得令人心碎。
她看着近在咫尺、满脸泥污和血痕、眼中却带着巨大欣喜和关切的刘娉，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平阳……阿姊……？”
“是我！是我！回来了！都回来了！”刘娉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声音哽咽，眼泪混合着雨水滑落。
朱媺娖的目光缓缓移动，越过刘娉的肩膀，看向坑底中央那空空如也、只剩下破碎冰晶和泥泞的地方……那里，曾经矗立着一面冰壁，曾经有一个燃烧着蓝焰的身影……
清澈的眸子里，瞬间涌起巨大的悲伤和茫然。
“……嬴华……阿姊……她……” 朱媺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颤抖，眼泪无声地涌出，混合着雨水滑落。
刘娉的心如同被狠狠揪了一把，巨大的悲伤再次涌上。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那惨烈而悲壮的牺牲。
就在这时——
嗡——！！！
一声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从刘娉的胸口传来！
公主谱！
只见悬浮的公主谱上，属于嬴华的那一页，【其志如金，其性如火】的批语，正散发出淡淡的、带着金属冷光的微芒。
而与此同时，坑底另一侧，倒在泥泞中、早己昏迷不醒的陈默，他那件破烂外套的口袋里，那枚残缺的虎符，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竟然也微微震动起来，散发出微弱的赤铜光泽！
虎符的光泽，与公主谱上嬴华批语的微芒，在冰冷的雨幕中，隐隐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
这共鸣……指向了坑底中央那片泥泞！
刘娉和朱媺娖的目光，瞬间被这奇异的共鸣吸引，齐齐看向那片嬴华崩碎的地方！
只见那片被雨水冲刷的冰冷黑泥中，一点极其微弱的、纯净的幽蓝光芒，如同深埋在淤泥里的星屑，正顽强地穿透黑暗，微微闪烁起来！
那光芒……纯净、冰冷，带着一种熟悉的、属于嬴华的杀伐意志，却又多了一丝……守护的温暖？
是那颗血珠！
是陈默那颗被淬炼过的、融入了嬴华最后守护意志的纯净血珠！
它……没有消失！
它在泥泞中……闪烁着微弱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