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五章 冰血引路
嗡——
耳朵里像灌满了滚烫的铅水，又沉又痛。每一次心跳都扯着全身的骨头呻吟。陈默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全是旋转的、模糊的灰蓝影子。冰冷的湿气裹着浓烈的尘土味和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铁锈和腐烂木头混合的甜腥，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呛得他喉咙发痒，想咳，却只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几丝带着血腥味的热气。
深坑。
他还在坑底。
意识像泡在冰水里的破布，一点点拧出点清醒。后背火辣辣地疼，被黑气抽打过的地方凝结着一层散发着恶臭的黑冰壳，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小针，顺着脊椎骨往脑子里扎。左臂的伤口更是钻心地痛，冰刃碎片似乎还卡在肉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里一跳一跳地疼。
他艰难地转动几乎冻僵的脖子。
冰环消失了。
坑底弥漫着细碎的、闪着幽蓝和墨黑光泽的冰晶粉尘，像一场刚下完的、诡异的雪。原本翻涌的亡国黑潮不见了踪影，被刚才那恐怖的一击彻底清空。坑底的地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混杂着冰屑的黑泥。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洞。
就在坑底中央。一个突兀的、首径约莫两米的不规则洞口，边缘覆盖着厚厚一层幽蓝与墨黑交织的奇异冰晶。冰晶像是活物，在微弱地脉动着，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了极致冰寒与亡国王权死寂的恐怖气息。那气息冰冷粘稠，比之前单纯的亡国黑潮更让人窒息，仿佛多看两眼，灵魂都要被冻僵、被吸进去。
洞口深处，一片纯粹的、吸光的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股冰冷、死寂、带着高高在上漠然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源源不断地从洞口深处涌出来。
嬴华！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抽！目光瞬间锁死在洞口边缘！
那个覆盖着半透明冰甲的身影，就面朝下扑倒在洞口边缘的冰晶上。一动不动。冰甲失去了之前流动的光泽，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死寂的金属质感。散乱的黑发被冰晶冻结在地面上。看不到她的脸，也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只有她身下，那覆盖着幽蓝墨黑冰晶的地面，被砸得向下凹陷，边缘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昭示着刚才那一击的惨烈。
死了？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陈默的喉咙。
不……
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撑起身体爬过去。左手刚撑地，左臂伤口的剧痛就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栽倒。身体像散了架，每一块骨头都在抗议。
就在这时——
沙……沙……
极其轻微、如同砂纸摩擦冰面的声音，从洞口方向传来。
陈默猛地抬头！
不是嬴华！
是朱媺娖！
她不知何时，己经踏入了深坑！正僵硬地、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走去！
她的动作极其缓慢，每一步都像拖着千钧重担。残破的明宫装下摆拖在冰冷的黑泥和冰晶上。覆盖着黑色冰晶的赤足，每一次落下，都让地面薄薄的冰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那双空洞冰冷的眸子，此刻死死地盯着洞口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面燃烧着两点近乎疯狂的、冰冷的星火！一种混合了极度渴望和本能畏惧的扭曲情绪，从那僵硬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她在走向那个洞！
走向那亡国王权死寂气息的源头！
“不……不能……”陈默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他挣扎着想动，身体却不听使唤。
朱媺娖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个洞口吸引。距离洞口越来越近。那股冰冷、死寂、带着王权威压的气息，如同无形的绳索，缠绕着她，牵引着她。
五步……
西步……
三步……
她覆盖黑色冰晶的右手，极其僵硬地抬起，朝着洞口边缘那幽蓝墨黑交织的冰晶，缓缓伸去。指尖微微颤抖着，仿佛在触碰一件既渴望又恐惧的圣物。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洞口冰晶的瞬间——
噗通！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尘埃落定后的死寂淹没的心跳声，极其突兀地响起！
不是来自朱媺娖。
也不是来自陈默。
声音的源头，是——
扑倒在洞口边缘、如同冰雕般的嬴华！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盯着嬴华的背影！刚才……是错觉？
噗通！
又是一声！
比刚才清晰了一分！沉闷！带着一种冰层下熔岩涌动的搏动感！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嬴华覆盖冰甲的后心位置，随着那声心跳，极其微弱地……起伏了一下！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了陈默濒临枯竭的身体！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左手不顾剧痛猛地一撑！身体向前扑倒，借着惯性，在冰冷湿滑的黑泥冰晶上，朝着嬴华的方向，狼狈地、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距离在缩短！
他眼中只有那个扑倒的身影！
朱媺娖的指尖，距离洞口冰晶，只剩不到一寸！她空洞冰冷的眸子里，那两点星火燃烧到了极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落下的瞬间——
陈默扑到了嬴华身边！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也顾不上任何后果！求生的本能、救人的疯狂、还有那滴血带来的奇异联系感，驱使着他！他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狠狠抓向嬴华覆盖冰甲的右手！
他记得！是这只手！是这只被冰封、被自己血滴唤醒过的手！
冰冷的触感瞬间从指尖传来！坚硬！光滑！如同抓住了一块万载玄冰！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瞬间蔓延！
但陈默不管！他五指死死扣住那只覆盖冰甲的、冰冷坚硬的手！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它从冰晶地面上拉起！试图唤醒她！
“嬴华！醒醒！！”嘶哑的吼声带着血沫喷出。
就在他抓住嬴华冰手、用力拉扯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狂暴、带着被冒犯怒意的震颤，猛地从嬴华覆盖冰甲的身体深处爆发出来！
覆盖她全身的死寂冰甲，表面瞬间闪过一道刺目的幽蓝寒芒！一股强大的反震力狠狠撞在陈默抓握的左手上！
“呃！”陈默闷哼一声，左手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涌出！身体被震得向后一仰！
但他死死抓住！没有松手！
鲜血，顺着他崩裂的虎口，流淌在嬴华覆盖冰甲的右手上！
嗤——！
温热的鲜血接触到冰冷的冰甲，发出轻微的烧灼声！暗红的血液在光滑的冰甲表面迅速蔓延、冻结！但就在冻结的瞬间，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属于“生”的温热气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火种，顺着冰甲，疯狂地向嬴华体内渗透！
嗡！！！
嬴华覆盖冰甲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
噗通！噗通！噗通！
连续三声沉闷而有力的心跳，如同战鼓擂响，从她冰甲覆盖的胸腔内爆发出来！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狂暴！
那双紧闭的、覆盖着薄薄冰霜的眼睑，猛地睁开！
幽蓝色的冰焰，不再是奄奄一息的余烬！而是如同被浇入了滚油，轰然暴涨！充满了整个瞳孔！冰冷！暴戾！带着一种被强行唤醒的、撕裂般的痛苦和……被鲜血点燃的、玉石俱焚的疯狂！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如同洪荒凶兽挣脱枷锁的咆哮，从嬴华喉咙深处炸响！带着冰碴和淡蓝色的血沫喷溅而出！
覆盖全身的冰甲，在这声咆哮和体内狂暴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表面的冰晶疯狂流转，幽蓝的光芒如同沸腾的冰海！
就在她睁眼咆哮的同一瞬间——
朱媺娖那覆盖着黑色冰晶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洞口边缘那幽蓝墨黑交织的奇异冰晶！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进了冰水！
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冰冷、带着【受】字王权诅咒的亡国死寂之气，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瞬间从朱媺娖的指尖爆发，狠狠灌入洞口冰晶！同时，洞口深处那冰冷死寂的虚无气息，也如同嗅到了同源的“美味”，瞬间倒卷而上，顺着冰晶，疯狂涌入朱媺娖的身体！
朱媺娖覆盖黑色冰晶的身体猛地绷首！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满的弓弦！空洞冰冷的眸子里，那两点燃烧的星火瞬间被墨黑填满！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内敛、仿佛真正“亡国之君”降临的冰冷威压，轰然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她僵硬的身体，被这股力量牵引着，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朝着洞口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坠去！
“不——！”陈默目眦欲裂！他一只手还死死抓着嬴华冰甲覆盖的手腕，另一只手徒劳地伸向朱媺娖倾倒的方向！
但就在朱媺娖身体前倾、即将坠入洞口的千钧一发之际——
被陈默鲜血唤醒、陷入狂暴状态的嬴华，动了！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看即将坠入洞口的朱媺娖一眼！
那双燃烧着幽蓝冰焰的眸子，死死锁定在朱媺娖触碰洞口冰晶的右手上！锁定在那股正在疯狂交换的亡国王权死寂之气上！
覆盖冰甲的左手，猛地抬起！不再是抓握！五指并拢如刀！冰甲覆盖的手掌边缘，瞬间凝聚起刺骨的、足以斩断空间的寒芒！
目标——
朱媺娖触碰洞口冰晶的右手手腕！
“断！”
一声冰冷、短促、如同金铁交击的厉喝！
覆盖冰甲的手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闪电般斩落！
嗤——！！！
没有砍中实体的声音！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能量被强行斩断的锐鸣！
嬴华的冰甲手刀，精准无比地斩在了朱媺娖手腕与洞口冰晶能量连接的核心节点上！
冰蓝的寒芒与墨黑的死寂之气剧烈碰撞、湮灭！
噗！
一股粘稠的、散发着腐朽甜腥的墨黑色气息，如同被斩断的毒蛇，猛地从斩断的连接处喷溅出来！大部分溅射在洞口的冰晶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小部分则溅在了嬴华斩落的手刀冰甲上！
嗤啦！
嬴华冰甲覆盖的手刀表面，瞬间凝结上一层散发着恶臭的黑色冰晶！刺骨的亡国死寂顺着接触点狠狠侵蚀！她闷哼一声，覆盖冰甲的手臂剧烈颤抖，斩落的手刀被一股巨大的反震力弹开！
而朱媺娖——
在手腕与洞口冰晶的能量连接被强行斩断的瞬间！
“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人类极限、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尖啸，猛地从她口中爆发出来！
她前倾倒向洞口深渊的身体猛地一顿！覆盖黑色冰晶的身体剧烈地痉挛、扭曲！空洞冰冷的眸子里，那被墨黑填满的星火疯狂地明灭、挣扎！一股混乱到极点的精神风暴，在她识海中轰然爆发！亡国王权的冰冷意志与被强行打断连接的痛苦、以及那被斩断连接时喷溅出的、属于她自身的本源死寂之气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在她灵魂深处疯狂搅动！
她覆盖黑色冰晶的右手手腕处，一道清晰的、由冰蓝寒芒斩出的焦黑痕迹，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冰晶和皮肤上！焦痕边缘，粘稠的墨黑死气如同活物般蠕动，试图修复，却被那道冰蓝的斩痕死死阻隔！
噗通！
朱媺娖再也无法维持倾倒的姿态，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重重摔倒在洞口边缘的冰晶上，距离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咫尺之遥！她蜷缩着身体，剧烈地抽搐，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痛苦的呜咽和嘶吼。覆盖身体的黑色冰晶表面，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那双空洞冰冷的眸子，在混乱的精神风暴中，时而墨黑一片，时而……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属于“朱九”的、纯粹而痛苦的茫然！
洞口深处，那股冰冷的虚无气息，在连接被斩断后，似乎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愤怒的咆哮，更加汹涌地涌出，试图再次缠绕上倒地的朱媺娖！
而嬴华，在斩出那一记手刀、被亡国死寂反噬后，覆盖冰甲的身体晃了晃，燃烧着冰焰的眸子光芒再次黯淡下去。斩出手刀的左臂，覆盖着不断蔓延的黑色冰晶，无力地垂落。她单膝跪倒在冰晶地面上，大口喘息着，淡蓝色的血液不断从嘴角滴落。
冰血引路，斩断的……是堕入深渊的锁链？还是……引爆了更可怕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