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章 冰壳下的心跳
“卫………………”
那卡死的、扭曲的、裹满电流噪音的单音，像根生锈的锯条，在死寂的废墟上空来回拉扯。每一次拉长的尾音，都刮着所有人的耳膜。
冷。
冷得钻心。
陈默按在手机音量键上的左手食指，像焊死在了冰疙瘩上。冻僵的指关节传来针扎似的刺痛，提醒他那点微弱的活气儿还在。可脑子是木的。录音机卡死了。最后一点破局的指望，也冻在了这个鬼嚎似的“卫”字上。
绝望像冰水，从脚底板漫上来。
嗤啦——
冰箱门缝里，那股幽蓝的寒潮还在喷。撞在弥漫的亡国黑气上，湮灭出刺鼻的、带着铁锈和腐朽木头味的白烟。白烟里，细碎的冰晶闪着鬼火似的光。
朱媺娖定在那儿。
像个裹满沥青又冻硬了的破烂人偶。沸腾的黑气暂时凝固了，表面那层幽蓝的冰晶裂痕交错。可那双黑窟窿眼深处，那点属于“朱九”的刺目光芒，却像被按了暂停键，凝固在无边的怨毒和剧痛里。那光芒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冲撞着冰层，无声地嘶吼。
“呃……”一声微弱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沫子破裂的粘腻感。
刘娉蜷在烂泥里。
厚实的幽蓝冰壳上，那道头发丝细的裂口还在。裂口深处，那点暗金色的光芒微弱地跳跃了一下，似乎在呼应着那卡死的“卫”音。但也仅仅是一下。更浓重的寒气从冰箱门缝涌来，像无数冰冷的舌头，舔舐着那道裂口，试图将它重新冻合。冰壳下的身体，连抽搐都变得极其微弱。
嬴华覆盖着厚厚冰霜的右手，还被陈默那同样冻僵的右手搭着。两截冰雕连在一起。陈默能感觉到那冰壳下，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搏动。像冻土深处将死的虫豸，最后一下挣扎。那是嬴华的血气，在极寒里最后的倔强。
陈默自己的呼吸，每一次都带着冰碴子刮擦喉咙的剧痛。视野里一片模糊的幽蓝。只有耳朵，还在顽强地捕捉着那该死的、卡死的“卫………………”
这声音……是唯一的锚点。在这片冰封地狱里，把他那点快要散掉的意识，勉强拴住。
不能停。
他妈的不能停在这儿！
左手食指，那唯一还能感受到一点“命令”的指头，在那冰凉的手机音量键上，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地往下按！不是一次，是机械地、疯狂地、一次又一次地往下杵！
按！按下去！让这破玩意儿出声！出声啊！
咔嚓！咔嚓！咔嚓！
手机壳子里传来更加密集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不是录音继续的声音。是里面某个脆弱的元件，在陈默这垂死挣扎般的暴力按压下，彻底崩坏的哀鸣。
屏幕上蛛网般的裂痕猛地扩大。
那点顽强闪烁的红色录音指示灯，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灯油，“噗”地一下，灭了。
死寂。
真正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猛地吞噬了一切。
那卡死的“卫………………”消失了。
只剩下冰箱门缝喷吐寒流的“嘶嘶”声，雨水砸在冰壳上的“噗噗”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的呜咽。
黑暗。
不是视觉的黑暗。是希望的彻底湮灭。
陈默的心，也跟着那点小红灯，猛地往下一沉，沉进了冰冷的泥潭底。按在音量键上的食指，彻底僵住，连那点针扎似的刺痛也感觉不到了。力气被瞬间抽空。
完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嗡！！！
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脚下炸开！不是声音，是震动！一股强烈的、带着灼热气息的震颤，顺着冰冷的泥浆，顺着冻僵的骨头，狠狠撞进陈默的身体里！
噗通！
噗通！
不是他的心跳！这震颤的频率更快！更沉！带着一种古老蛮荒的搏动感，像一头被冰封了万年的巨兽，在深眠中，被某种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心脏！
几乎就在这地脉震颤传来的同一瞬间——
刘娉身上那层厚厚的幽蓝冰壳，猛地亮了一下！不是冰壳在亮，是冰壳内部！那道头发丝细的裂口深处，那点原本微弱跳跃的暗金色光芒，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熔岩，轰然暴涨！刺目的金光如同实质的利剑，猛地从裂口喷射而出！
咔嚓！咔嚓嚓！
细密的碎裂声如同爆豆！那道原本细微的裂痕，在金光喷涌的狂暴力量下，如同被烧红的铁钎捅开的冰面，瞬间蔓延！蛛网般的裂纹疯狂扩散，瞬间爬满了整个冰壳表面！
冰壳下，刘娉原本蜷缩僵硬的身体，在这股狂暴的金光和地脉震颤的双重冲击下，猛地一弓！像一张被拉满的硬弓！覆盖她全身的幽蓝冰晶，如同脆弱的琉璃，在这弓身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悲鸣！
轰！！！
不是爆炸的巨响，是能量挣脱束缚的沉闷轰鸣！
刘娉身上那层厚厚的幽蓝冰壳，连同表面冻结的亡国黑气，在她身体弓起、金光爆发的顶点，轰然炸裂！化作漫天细碎的、闪烁着幽蓝和墨黑光泽的冰晶粉尘，在冰冷的雨幕中弥漫开来！
粉尘的中心，刘娉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上弹起！
不再是蜷缩的姿态。
不再是冰封的雕像。
她凌空而立！
湿透的汉式深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长发在能量爆发的余波中狂舞，发梢滴落的水珠都带着一丝灼热的金芒。那张温婉沉静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是一种极致的苍白，嘴唇却紧紧抿成一条凌厉的首线。
她的双眼，睁开了。
不再是迷茫，不再是隐忍。
那双眸子里，燃烧着两簇纯金色的火焰！火焰深处，映着函谷关的落日，映着未央宫的飞檐，映着卫大将军铁甲上的寒光！一种属于汉家长公主的、沉寂了太久、被冰封了太久的磅礴气势和决绝意志，如同苏醒的巨龙，轰然爆发！
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脚下深坑里的混乱。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的金色利箭，瞬间穿透了弥漫的冰晶粉尘和冰冷的雨幕，死死钉在了——
朱媺娖的身上！
不。
是钉在了朱媺娖身后，那扇依旧在喷吐着幽蓝寒潮的冰箱门缝上！
刘娉的右手，在身体弹起的瞬间，就己经抬起！
不是掐诀，不是念咒。
是握拳！
那只纤细的手，此刻紧握成拳！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皮肤下，流动着熔岩般的暗金光芒！
“断——！！！”
一声清叱！
不再是平阳公主的温婉，不再是刘娉的隐忍。是金戈铁马，是裂石穿云！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随着这声清叱，刘娉那紧握的右拳，没有半分花哨，没有一丝犹豫，朝着那冰箱门缝的方向，朝着那喷涌寒潮的源头，朝着那死寂深坑的核心——
狠狠一拳！
隔空轰出！
轰——！！！
空气被压缩、被点燃！
一道凝练到极致、只有手臂粗细的暗金色光柱，从她轰出的拳锋上爆发！光柱所过之处，弥漫的冰晶粉尘瞬间汽化！冰冷的雨线被蒸发成白雾！连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
这道光柱，没有灼热的高温。
它带着一种更古老、更纯粹、更霸道的意志——生！
汉初的休养生息！万民的勃勃生机！帝国的磅礴气运！凝聚在这一拳之中！
撕开寒潮！
撕开死寂！
撕开这冰封的地狱！
目标——
冰箱门缝！
那喷涌着亡国寒潮的源头！
光柱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几乎是刘娉挥拳的瞬间，那毁灭性的金光，就己经撕裂了空间，狠狠撞在了冰箱门缝喷涌出的幽蓝寒潮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更令人心悸的湮灭！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进了深不见底的寒潭！
暗金色的生之洪流，与幽蓝色的亡国寒潮，在冰箱门缝前不足半尺的地方，悍然对撞！
金光在侵蚀！如同初升的朝阳融化积雪！
寒潮在反扑！如同亘古的冰川冻结烈焰！
两种性质截然相反、却都磅礴到恐怖的能量，在门缝前疯狂地互相吞噬、湮灭、挤压！
刺目的光芒瞬间淹没了门缝！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扭曲旋转的漩涡在门缝前骤然成型！漩涡边缘，空间都仿佛在哀鸣、在撕裂！细碎的电弧疯狂跳跃！
冰箱门框上残留的塑料外壳，在这恐怖的能量对冲中，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露出里面更加幽邃、仿佛连接着另一个冰冷死寂世界的黑暗洞口！
朱媺娖离那漩涡最近！
她身上凝固的黑气和冰晶，被这近在咫尺的恐怖能量风暴猛地一扯！
“啊——！”一声短促尖锐的惨叫！
她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狂暴的能量乱流狠狠甩飞出去，砸向深坑边缘的泥泞废墟！粘稠的黑气被撕扯得支离破碎，露出底下残破的明式宫装和苍白皮肤上迅速蔓延的幽蓝冰霜！
深坑边缘，陈默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气浪和刺骨的冰寒混杂着扑面而来，几乎将他掀翻！他死死盯着那道连接冰箱门缝的金色光柱，盯着光柱尽头，那个凌空而立、挥出这石破天惊一拳的身影。
刘娉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维持这道光柱的输出，如同在榨取她的生命本源！她脸上的苍白褪去，涌上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紧握的拳头上，皮肤开始龟裂，细密的血珠渗出，瞬间又被拳锋的高温蒸发成血色的雾气！
但她咬着牙。
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眸子，死死盯着冰箱门缝前那个疯狂旋转的能量漩涡。
她在压！
用汉家的生之洪流，用她刚刚挣脱冰封、燃烧着生命本源的力量，硬生生将那喷涌亡国寒潮的“泉眼”堵回去！
光柱与寒潮的湮灭点，那扭曲的漩涡中心，一点极其微弱、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墨黑光芒，在幽蓝与金光的激烈对抗中，如同毒蛇的竖瞳，悄然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