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西十六章（下） 寒窖余烬
冰冷的冰箱门把手，如同溺水者手中最后一块浮冰，被嬴华那只染满污泥和血污的右手死死攥住。刺骨的寒意，沿着他滚烫的皮肤，顺着臂骨，丝丝缕缕地向上侵蚀、蔓延，试图冻结那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和濒死的灼热。
但他终究没能拉开那扇门。
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随着左臂那声令人牙酸的、仿佛筋骨彻底断裂的脆响，如同沙塔般轰然垮塌。沉重的上半身重重砸回冰冷的泥沼，浑浊的泥水再次无情地灌入口鼻。这一次，他没有挣扎，没有嘶吼。折断的左臂以一种完全失去生命力的、诡异的软塌姿态，瘫在身侧的泥泞里，像一截被遗弃的朽木。剧痛被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麻木取代，混合着失血过多的冰冷，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残存的意识，沉向无光的深渊。
视野彻底模糊，耳边李媛那捍卫历史真实的斥责声也变得遥远而飘渺，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浸透血水的毛玻璃。
“……阿耶（父皇）岂是这等昏聩模样……”
就在这意识沉沦的边缘，就在他攥着冰箱门把手的右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机括弹动声，从他紧攥的冰箱门把手内部，极其突兀地响起！
这声音如此微弱，在滂沱的雨声、刘娉濒死的呻吟、能量风暴的余啸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嬴华那己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神经末梢，却像是被这声细微的“咔哒”狠狠刺了一下！
紧接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气，如同积蓄了千万年的冰狱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猛地从冰箱门把手与门体的缝隙中，喷薄而出！
这股寒气是如此精纯，如此霸道！它甚至没有形成白雾，在接触到外面冰冷潮湿的空气瞬间，就凝结成无数肉眼可见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细小冰晶！如同亿万颗冰冷的星辰骤然爆发！
嘶——！！！
寒气喷涌！冰冷刺骨的冻气瞬间包裹了嬴华紧攥门把手的右手！他右手皮肤上沾染的泥浆、血污，甚至毛孔中渗出的汗液，在接触这极致寒气的刹那，瞬间凝结成一层薄薄的、混合着血色的灰白色冰壳！
“呃！！！”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难以想象的极致冰冷和剧痛，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刺入神经！让嬴华在濒死的麻木中，身体猛地一抽！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那沉沦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冰冷剧痛，硬生生从深渊边缘，又拽回了一丝！
他的右手，本能地想要松开那带来剧痛的源头！
但来不及了！
那股喷薄而出的极致寒气，并未停留！它如同拥有生命的冰蛇，沿着嬴华僵硬的手臂急速向上蔓延！所过之处，泥水冻结，皮肤失去知觉，血液似乎都要凝固！这寒气更是无视了物理的阻碍，仿佛穿透了他的血肉，首接作用在精神层面！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时空万物的意志，狠狠撞进了他混乱濒死的识海！
这股意志，并非来自冰箱本身。更像是……某种被封印在极寒深处的、古老而纯粹的“拒绝”与“封冻”之力！它没有意识，只有本能——冻结一切生机，封存一切混乱！
嗡！！！
这股纯粹冰冷的封冻之力，与嬴华识海中那属于赳赳老秦的、濒临熄灭却依旧滚烫的铁血意志，瞬间发生了最激烈的碰撞！
“嗬——！！！”嬴华的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撕裂的、非人的嘶鸣！他的右臂，连同半边肩膀，瞬间覆盖上了一层迅速增厚的、混合着血色泥浆的惨白冰霜！那冰霜甚至沿着他的脖颈，向狰狞的伤口蔓延，试图冻结涌出的鲜血！
冰冷与灼热，封冻与不屈，在他残破的身体和识海中展开了最惨烈的拉锯！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意识！
然而，就在这冰火交织、剧痛肆虐的炼狱之中——
那股源自冰箱深处、喷薄而出的极致寒气，并未仅仅作用于嬴华一人！
如同投入滚油锅中的冰水！
嗤——！！！！
一股无形的、剧烈的能量冲突，瞬间在废墟上空爆发！
这股精纯、霸道、带着绝对封冻意志的寒气，如同来自异世界的冰冷洪流，狠狠地撞进了弥漫在整个废墟上空的、那混乱狂暴的亡国寒潮能量场中！
首当其冲的，正是距离冰箱残骸不远、蜷缩在泥水中、黑气翻腾不休的朱媺娖！
那股极致寒气扫过她身体的刹那！
“啊——！！！”
朱媺娖口中爆发出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尖锐、仿佛灵魂被冰锥贯穿的惨嚎！她身上翻腾如墨的粘稠黑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的天敌，瞬间剧烈地收缩、扭曲！那惨白混合血色的【媺】字微光，在寒气的冲击下，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摇曳、黯淡，边缘的裂痕瞬间扩大，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覆盖在她身上的粘稠黑气，如同被投入液氮的沸油，表面竟瞬间凝结出一层细密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冰晶！这层冰晶的出现，极大地阻碍了黑气的翻涌和扩散！那源自亡国寒潮的空洞死寂意志，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纯粹冰冷的封冻之力短暂地压制、冻结了！
朱媺娖那一首痛苦扭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极其短暂的、近乎茫然的空白！那双被黑气彻底覆盖、空洞死寂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点，在冰晶的折射下，极其艰难地、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被翻涌的黑气淹没！
这股极致的寒气冲击波并未停止！它如同无形的涟漪，急速扩散！
瞬间扫过了废墟中央那本沾满泥泞的“公主谱”！
嗡——！
封皮上，代表朱媺娖的、布满裂痕的【媺】字微光，在寒气冲击下，猛地一暗！光芒几乎彻底熄灭！那维系着朱媺娖与刘娉之间脆弱精神链接的惨白微光，剧烈地扭曲、波动，传递过来的亡国死气瞬间变得极其紊乱、衰弱！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这股寒气冲击波，也扫过了那点依旧在焦黑根须残端上顽强跳跃的、属于李媛的月白火星！
噗！
那点原本在风雨和亡国死气侵蚀下摇曳不定的月白火星，在接触到这股纯粹冰冷封冻之力的瞬间，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能量，猛地一涨！月白色的光芒瞬间变得凝实、稳定了许多！一股微弱却更加清晰的、属于盛唐雍容气象的精神波动，再次艰难地从李媛灰败的身体里渗透出来，与那火星产生了更强烈的共鸣！
火星跳跃着，更加努力地向下“扎根”，试图烧穿焦黑的阻碍！
寒气冲击波继续扩散！
瞬间扫过了蜷缩在泥水中、气息奄奄、体内正爆发着毁灭性能量风暴的刘娉！
嘶……！
刘娉身体周围那如同沸腾毒液般翻滚喷溅的暗紫黑色能量，在这股极致寒气的扫荡下，竟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那狂暴的湮灭冲撞，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那粘稠的亡国死气，仿佛被瞬间冻结、迟滞了！而她体内那条暗金色的、属于汉初休养生息的狂暴生机流，虽然同样被寒气压制得光芒黯淡，却在这股封冻之力对亡国死气的强势压制下，获得了极其宝贵的喘息之机！那狂暴的撕咬冲突，似乎……减弱了一丝？
“呃……”刘娉弓起的身体，在寒气扫过的瞬间，极其明显地颤抖了一下！紧咬的牙关似乎松动了一丝，喉咙里溢出一声极其微弱、却不同于之前痛苦嘶鸣的、带着一丝茫然的呻吟。
最后，这股寒气冲击波，扫过了离冰箱残骸不远、仰面躺在泥水中、意识模糊的陈默！
冰冷的寒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刺入他被雨水浸泡得麻木的皮肤！尤其是额头上那道青紫高肿的撞伤，被寒气一激，如同被冰锥狠狠凿击！
“嘶——！！！”
剧痛！冰冷刺骨的剧痛！让陈默在昏迷中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一弹！眼皮极其沉重地、极其艰难地颤抖起来！模糊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剧痛，硬生生地撬开了一丝缝隙！
冰冷的雨，依旧无情地冲刷着这片混乱的废墟。深坑底部一片死寂。亡国寒潮引发的能量场在冰箱喷涌的极致寒气冲击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凝滞。朱媺娖身上的黑气被冰晶覆盖，翻腾受阻。【媺】字微光黯淡欲灭。刘娉体内的能量冲突出现短暂的凝滞。李媛的月白火星更加凝实。嬴华右臂覆盖着惨白的冰霜，身体在冰火交织的剧痛中抽搐。而陈默，被额头的剧痛刺激，眼皮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即将睁开？
冰箱门把手处，那喷涌的幽蓝寒气依旧在持续，只是势头似乎比最初减弱了一丝？那“咔哒”一声后开启的缝隙，正源源不断地将冰箱深处积存的最后一点、混合着诡异封冻之力的寒气，释放到这绝望的雨夜之中。
寒窖余烬，在这片死亡的泥沼里，投下了一道冰冷而混乱的、名为“变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