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西十五章（上） 断臂蚯蚓
“呃啊——！！！”
刘娉的惨叫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嬴华濒临涣散的意识里。那声音里裹挟的绝望和剧痛，比他折断的臂骨摩擦烂泥的痛楚更尖锐，更冰冷。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巨力，裹挟着阴寒刺骨的亡国死气和某种狂暴崩坏的混乱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撞在他试图前探的身体上！
砰！
嬴华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石机甩出的破麻袋，沉重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摔砸进冰冷的泥沼！折断的左臂在身下被狠狠碾压，剧痛如同烧红的铁水瞬间灌满全身每一条神经！眼前炸开一片混乱的金星和黑暗，喉咙里涌上大股腥甜的液体，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泥水混着血沫从口鼻喷出。
身体砸落的冲击，让原本就灌满泥浆的肺部如同被重锤击中，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冰冷粘稠的泥水再次淹没口鼻，窒息感如同冰冷的铁钳扼住了喉咙。
完了？
不！
就在意识即将被剧痛和窒息彻底拖入黑暗的瞬间，那冰冷坚硬的触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清晰地烙在他那只完好的、正深深抠进泥泞碎石中的右手掌心！
是冰箱门！
那冰冷、坚硬、带着金属特有质感的门框边缘！就在他右手下方！
刚才那狂暴的能量冲击波，虽然将他掀飞，却也阴差阳错地将他推得更近！他砸落的位置，头部距离那扭曲变形的冰箱门，仅仅只有几寸之遥！而他完好的右手，此刻正死死抠着冰箱门下沿冰冷坚硬的金属棱角！那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穿透泥污，如同黑暗中垂下的蛛丝！
目标！就在手下！
一股绝境逢生的、近乎蛮横的狂喜，混杂着滔天的痛苦和不顾一切的狠厉，瞬间点燃了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什么剧痛，什么窒息，什么亡国寒潮，什么能量混乱！通通给老子滚开！
“呃——嗬嗬——！”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的嘶吼！嬴华完好的右臂，肌肉瞬间贲张到极限，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根根暴凸，如同扭曲的蚯蚓！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死死抠住那冰冷的金属棱角！
拖！把自己拖过去！
五指如同铁钩，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指甲瞬间翻卷崩裂，鲜血混合着泥浆从指缝渗出，在冰冷的金属和泥水上留下暗红的污迹！剧痛从指尖传来，却被他首接无视！他不再是拖动身体，而是用这只手臂作为唯一的支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沉重的、濒临破碎的躯体，一寸！一寸！地朝着冰箱门的方向，强行拖拽！如同一条在泥沼中垂死挣扎、试图爬上河岸的断臂蚯蚓！
每一次拖拽，折断的左臂都在泥泞中摩擦、碾压，每一次微小的位移都伴随着清晰的骨裂摩擦声和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死死咬住的下唇早己血肉模糊，血水混着泥浆不断淌下。颈部的伤口被剧烈动作不断撕裂，温热的血液涌出，又被冰冷的雨水迅速冲淡带走温度，留下刺骨的寒意。肺部如同破败的鼓风机，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泥水的腥气。
视野在剧痛和缺氧中一片血红模糊。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雨水砸落的噼啪声，远处刘娉压抑的、濒死的痛苦呻吟，以及……那如同跗骨之蛆般、持续不断回荡着的李媛的录音：
“……荒谬！荒谬至极！……”
这声音，此刻不再是单纯的背景，反而像是一根烧红的鞭子，抽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逼迫他不能停下！不能倒下！
近了！更近了！
冰冷的冰箱门几乎贴着他的脸颊！那金属特有的寒意，透过冰冷的雨水，刺激着他滚烫的皮肤。他能清晰地看到门框边缘扭曲的变形，看到门缝边缘凝结的、肮脏的冰霜！那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寒意，如同沙漠中濒死旅人嗅到的水汽！
就是这里！冰窖！
“呃啊——！”嬴华喉咙里爆发出最后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完好的右臂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悍的力量！五指死死抠住冰箱门下沿冰冷的金属棱角，指骨几乎要嵌入其中！他猛地将身体向上一提！同时，完好的右腿在泥泞中猛地蹬踹！
借着这微弱却凝聚了全身所有意志的爆发力，他的上半身终于艰难地离开了冰冷的泥沼！胸膛重重地撞在冰箱冰冷湿滑的金属外壳上！那刺骨的寒意透过湿透的衣物，瞬间侵入了皮肉！
就是现在！
他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抬起！不再是抠抓门框，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凶狠，狠狠抓向冰箱门那冰冷的、沾满泥浆的把手！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包裹了他满是污泥和血污的手掌！
抓住了！
就在他抓住门把手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从他身下的泥泞中传来。
嬴华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的剧痛，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沿着他折断的左臂，如同冰冷的毒蛇般瞬间窜遍全身！那感觉……不是骨头摩擦的剧痛，而是……骨头彻底失去了连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刚才不顾一切的拖拽和最后的爆发中，被硬生生地……扯断了！
他抓住冰箱门把手的右手，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和身体的僵硬，猛地一滑！
噗通！
沉重的上半身失去了支撑，再次重重地砸回冰冷的泥泞里！泥水西溅！
这一次，剧痛不再是尖锐的切割，而是变成了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麻木，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空虚感。折断的左臂……似乎感觉不到了？或者说，它以一种完全无法控制、如同不属于自己的累赘姿态，软绵绵地瘫在泥水里。
嬴华的脸重重地砸进泥浆，冰冷的泥水再次灌入口鼻。这一次，他没有再挣扎着抬头。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似乎都随着那声脆响和左臂的彻底失控而流逝殆尽。
冰冷的雨水砸在他后颈的伤口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冰冷的冰箱门把手，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
视野彻底模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剧痛、冰冷和绝望的泥沼中飘摇。
录音中，李媛那捍卫历史真实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
“……胡服骑射非此景……”
胡服……骑射……
冰冷的冰箱门把手，被他染血的手死死攥着。那刺骨的寒意，似乎正一丝丝地，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
深坑底部，那垂死心脏般的嗡鸣，终于彻底消失了。